一關于學習
(用極長時間兼有極大耐心,以及那個無可比拟的學習熱忱,慢慢的來摸索訓練,才可望得到一點點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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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先生:
關于學習問題,你要一點淺俗意見。
你說你歡喜文學又太歡喜玩了,就照你說的“玩”文學方法,看看玩的是什麼也很好。
提起玩我們很容易聯想到“玩票”。
你說得對可并不透徹。
梅蘭芳或譚富英唱戲,大家都承認他唱得滿好。
我們想在業餘意味上學之時,就從事“玩票”。
學習上雖标明一個“玩”字,和職業藝員不同,可是玩到後來要拿得出手,在自得其樂以外還想他人承認,都明白必需自己狠心下苦功夫,好吊嗓子,學身段,以至于……用極長時間兼有極大耐心,以及那個無可比拟的學習熱忱,慢慢的來摸索訓練,才可望得到一點點成就。
然而說到結果,這還不過是“玩票”!
另外是溜冰,更近乎業餘遊戲,比踢球簡單方便。
不必和他人共同協作,隻要你自己會好好控制四肢,短期間即可得到參加的愉快。
可是要想作個什麼國際選手,就依然必需深入三昧,造詣獨臻。
初次上場時,三五步基本動作,可從他人指點提挈得到一點幫助。
至于要達到庖丁解牛,心領神會,無往不宜境界,學習情形,将依然回到“虔敬”“專一”“辛勤”三點上;即是古人敬神如在左右那個“虔敬”,古人學琴眼薰目那個“專一”,以及老老實實肯定承認勤能補拙那個“辛勤”。
溜冰依舊不容易,求技近于道得費多少心!
但在“玩”字上也有隻要為人秉性小小聰敏,略經學習,即可得到進步,玩來十分省事的,即年來社會較上階層流行的“撲克牌”和“交際舞”,等而下之自更不用說。
這些事從各方面情形看來,都好像可以不學而能。
我決不懷疑有些人這方面的天賦。
但想想,上層知識分子由于分工而興趣隔離,又由于苦悶又必需交際,友誼粘合,來往過程,若已到竟隻能用這個王爺皇後桃花杏花紙片兒交換猜謎遊戲上,把其他國人船上水手或小酒店中小市民層的玩具,搬到中國交際社會,成為唯一溝通彼此有益身心娛樂點綴物,這個上層的明日,也就多麼可怕!我們是不是還能希望從這個發展下有偉大的思想,偉大的人格,……哲學或藝術?
又看到另外一種偉人在什麼舞會中陶陶然樣子,以及牌桌邊“哈雞”下注的興奮神情,總不免有點使人悲從中來,對這個統治層完全絕望。
這兩個階層到處有好人,并不缺少真正學問和明朗人格,我們得承認。
可是,他們玩的習慣方式,卻依稀可觀國運,見出民族精力的浪費,以及一點愚昧與堕落的混和。
從這個玩的趨勢上,還可以測驗出這愚昧和堕落能生長,能傳染,在生長,在傳染。
你是不是覺得這種玩玩和國家興亡相去太遠,無從連類并及,還有點相反意見?
這裡到了一個兩歧路上,看你準備向那一個方向走去,你應當問問你自己:你要玩什麼?且預備什麼樣一種态度玩下去?你要寫文章,這不用說了。
可是打量用作第一流票友學京戲方式玩下去,還是用搭橋哈雞跳交際舞意識情緒玩下去?你若嗓子本還好,唱京戲玩票,摹仿話匣子自然容易入門。
可是想要綜合前人優秀成就,由摹拟入神進而自張一軍,紀錄突破,能上台還不成,必需在台上還站得穩,真有幾出拿手傑作聽得下去,這必需要如何用心才做得到!雖然玩票的中材下驷,在同鄉會或某校某院等等遊戲會彩排清唱時,照例都容易博得滿場鼓掌。
若用“上司”身份出台,必更加容易見好。
(有些人即僅僅裝作在唱,做個姿式,毫不費力随意丢了兩個解手,還是同樣有人送花籃,拍掌,末了還寫批評恭維一大陣!)可是這麼唱戲那會有真正好戲?這那裡算是唱戲?一切成功都包含在“打哈哈”意義中,本人毫無希望進步,對于戲的總成績更不會有什麼真貢獻,是明明白白的。
現代文學的發展,也有個類似情形。
人人說這是個現實時代,能适應為第一義。
一個新作者善于适應,似乎即格外容易露面,容易成功,一個成名作家善于适應,則将成為“不倒翁”。
不倒翁的制造我們都明白,特點是上面空空而下座落實,重心不在自己頭腦上,所以不必思索,亦可省去思索苦痛。
造形上雖稍見滑稽,但實具有健全意味。
不必思索是他的特點,現代人因思索得的痛苦也可免掉。
如果時代趨勢又已到不甚宜于人用腦子從思索上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