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早晨,雲淡風輕。
餘貝兒早早就起床,坐在工作室發呆,思索創作的題材。
主題……主題……舉凡藝術,都有主題。
尤其是前衛藝術,更著重意念的表現。
可此刻她的腦袋空空,什麼都想不出來,更别提什麼驚人的意念。
啊——
她煩惱到狂抓自己的頭發。
難道她真的沒有這方面的才華,要不然怎麼一直想不出創作的内容,光待在這裡虛耗光陰?
「貝兒,你幹嘛一直抓自己的頭發,還嫌自己不夠野嗎?」好死不死,她已經煩到想要揍人,霍爾剛好挑這時候進來找她。
要不是看在他手中那碗面的分上,她一定海K他一頓。
「我煩。
」她接過他手上的面,拿起筷子,咻咻咻地開始吸起面條來。
「我的頭腦早上不靈光,什麼都想下出來,快煩死了。
」接著她又端起碗公,仰頭把剩餘的湯全倒進嘴裡,喝完後把空碗交給霍爾。
霍爾歎氣。
「你的進餐禮儀還是沒有改進。
」反倒有越來越可怕之勢。
「你卻越來越虛僞。
」她不把他的批評當一回事。
「以前你雖然卑鄙,但至少還保有一點小人的人格,比較不那麼惡心。
」也可愛多了。
「我這不叫虛僞,而是文明,你懂不懂?」冷不防遭受指責,霍爾的臉迅速脹紅。
「不懂。
」她俐落的回道。
「我隻知道一個人應該忠於自己,不該随波逐流。
」
說得簡單。
霍爾極想請她好好看看自己,忠於自己的下場是什麼,卻說不出口。
她或許是一個過於天真的傻瓜,他卻無法當戳破她美夢的劊于手,即使他看得出來她根本沒有從事前衛藝術這方面的天分。
「我覺得你還是回去捏陶好了,我聽伯父伯母說,你這方面的成就不錯,還得過獎不是嗎?」霍爾不想點破,真正有藝術天分的人,不會一大早就坐在工作室發呆,更不會把早上頭腦不靈光當作藉口。
她瞪他。
「是得過一些小獎。
」她不情願的承認。
「但我不想以此為滿足,我想追求更高的境界,最好是天人合一。
」多高深……
「那你得要死掉才有辦法。
」他當面澆她一盆冷水。
「通常隻有死人,才能到達『天人合一』的境界,不過那個時候恐怕你已經沒有知覺,聽不見群衆的喝采。
」活著才有希望,所以人還是現實一點的好……
「有死傷!」顯然他的幽默引起她的不快,握緊拳頭就要朝他揮下。
他連忙擋住。
「我道歉。
」誰要他這麼誠實?「我隻是希望你能夠向現實看齊,現在你已經窮到隻能窩在這鳥不生蛋的深山,還想追求什麼境界?别忘了藝術除了靠人發掘之外,材料費也很貴。
你以為光靠你養的這幾隻雞,就能支付你的材料費嗎?别傻了。
」
霍爾這些話不好聽,卻句句金玉良言。
眼下她的确遭遇到這些困境,卻又不知該怎麼解決才好。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辦?」頓了好一會兒,她終於承認他說得有理。
「我現在全部的财産,隻有這間房子和那幾隻雞,還有那片菜園。
」用來自己吃都不夠,哪還有錢支付材料費。
「你可以跟我回去。
」他提出解決辦法。
「不行!」她想也不想的拒絕。
「在創作出我滿意的作品之前,我絕不回去,你不必再勸我了。
」
藝術家的脾氣。
多少也和藝術沾上點邊的霍爾,壓根兒想不通她這份決心是從哪裡來的?人一旦沒有錢,什麼理想都是屁話。
「好吧,看來我隻有犧牲了。
」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既然你目前這麼困難,我又虧欠你……這樣好了!你幫我塑像,我支付你塑像的費用,你覺得如何?」以前欺壓她的時候,從來沒想過往後要付出的代價會這麼高,居然是幾十倍成長。
「你要我幫你塑像?」聞言餘貝兒疑惑地看著他。
「你幹嘛閑來沒事,找我幫你塑像,你不知道專業雕塑是很貴的嗎?」
「我當然知道。
」霍爾大翻白眼。
「就是因為專業雕塑很貴才找你,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苦心?」他知道她的自尊心很強,非到不得已的時候,不會白拿人家的錢,所以才要給她事情做,免得她餓死。
餘貝兒心知肚明這一點,隻是很不情願,但礙於沒有材料費的關系,隻好勉強答應下來。
「那就這樣喽!」她也不說聲謝,把他的所作所為都視為理所當然。
霍爾隻得憋住一肚子鳥氣,花錢兼受罪,乖乖地坐在她面前,讓她為他塑像。
明亮的光線,透過竹片與竹片之間的縫隙滲進工作室,伴著尾随的和風,拂動霍爾額頭前的發絲,溜過他線條分明的側臉,吸引餘貝兒的視線。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凝視他的臉,這才發現,他其實長得不賴,是個極好的模特兒。
随著忙碌的雙手,餘貝兒突然想起許久以前,遠在高中時代,女同學之間的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