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内陸,一共隻有三條路,一條走蔚山,一條走東萊,一條走金海,再加上沿海的熊川、巨濟兩處水路咽喉,構成了釜山的水陸交通網。
在這些樞紐要地建起城堡,等于是給釜山港修起一條外部的立體防線,退可以固守待援,進可以随時展開反攻。
日本人把态度擺的很明白了,大邱是我們退卻的底線,我們不能再退了,無論如何要保住釜山這個登陸場。
隻要釜山港還在,即使全軍撤回日本,還有機會打回來。
修建倭城的決策,從壬辰年的七月份就開始執行了。
那時候李舜臣正活躍得不像話,日本海路幾乎為之斷絕,日本水軍束手無策。
秀吉深刻地感覺到了朝鮮水軍的威脅,便下達了一道築城令,在釜山港以及周圍的加德島、巨濟島、椎木島、陸上岬角以及周邊地區修築十一座本城和七座支城,試圖希望借此來鉗制李舜臣對陸上的騷擾。
後來這個計劃被調整了一下,把釜山周圍的交通要道——比如西生浦、機張、東萊、蔚山——也都納入規劃之列,最後形成了現在的規模。
日本在那個時期有兩項技術走在東亞前列,一項是鐵炮制造,還有一項就是築城術。
漫長的戰國戰争,促使日本走上一條軍事化的築城路線。
日式城堡以天守閣、橹、門、曲輪、土壘等一系列防禦設施組成,每一處細節都體現出防守最大化的心思。
以西生浦的倭城為例。
這座城堡修在了蔚山灣附近的山頂上,下面圍了三道石垣圍牆,牆高六米,且都是反向傾斜。
外圍還有壕溝。
在每一道圍牆後的丸城内,都有大量的射擊孔,可以居高臨下對圍城之敵進行攻擊。
而敵人卻無法直接接觸城堡,隻能按照曲裡拐彎的圍牆通道艱苦地前進。
易守難攻。
負責修建這些倭城的,都是各個軍團抽調出來的工匠——尤其是第二軍團。
别看加藤清正是員勇将,他實際上對築城也頗有一手,曾經一手設計了号稱天下三大名城之一的熊本城。
這一次在釜山修建倭城,加藤清正作為駐朝日軍中唯一的高級工程師,花了不少心思。
日軍撤退到釜山防禦體系以後,分頭駐紮在各地的城堡裡。
加藤清正守在北線的蔚山、西生浦;小西行長駐留釜山附近的熊川;小早川隆景駐在巨濟島,其他将領按照順序駐紮在其他倭城内。
面對日軍的嚴陣以待,明軍停止了前進。
李如松和劉綎從來沒看到過這樣的城堡,但他們都不是傻瓜,一眼便能估計出,明軍要攻克這些城堡需要付出多少的傷亡。
此時明軍的一線兵力不過五萬出頭,且除了川軍以外,都已經師老兵疲,尤其是遼東軍團,戰馬損失八九成,人也被餓得皮包骨頭。
以這樣的狀态和不占優勢的兵力去跟日軍一個城一個城地打攻城戰,無異于自殺。
更麻煩的是,随着日軍大踏步後退與明、朝聯軍的大踏步前進,雙方的補給優劣也悄然發生了轉換。
明軍的補給線被拉扯得更長,轉運起來更加艱苦;而日軍背靠大海,距離對馬島非常近,隻要李舜臣不出來搗亂,侵朝軍團的補給便可以源源不斷地從海上運過來。
針對日軍的這種防守态勢,明軍決定暫緩進攻,作出了人盯人式的戰略部署:吳惟忠屯兵善山鳳溪縣、駱尚志、王必迪、宋大斌所部進駐慶州、南原,監視蔚山的加藤清正;遼東軍李甯、祖承訓、葛逢夏駐屯慶尚南道的居昌,坐扼守東江上遊;劉綎所部則去了星州,坐鎮八莒縣。
這個兵力部署,恰好坐落在日軍當初三路并進的路線之上,這給日本人傳遞了一個明确的信息:“我打不進去,你也别想再打出來。
”
朝鮮人這次倒表現不錯,沒再嚷嚷着讓明軍繼續進攻——他們正忙着收複南部四道的土地。
這四道土地被日本人蹂躏了一年多,已經慘得不成樣子,無論是收攏流民還是重開耕種,都有大把工作要做。
朝鮮國王李昖一聲令下,整個小朝廷的官員都被分派到各地去安撫民心,不少人被累得吐血。
金命元、權慄率領的朝鮮軍主力駐在了宜甯。
宜甯位于明軍防禦網的右翼突前部,靠近日軍防線的南側,可以威脅到馬山、昌原乃至巨濟、加德二島,從陸上對李舜臣的水師起到配合作用。
當初紅衣大将軍郭再佑曾在此大破日軍,幾乎讓日軍右路崩潰。
柳成龍把軍隊擺在這裡,是存了一點僥幸心理。
萬一宋應昌下令繼續進攻,他們可以從宜甯策應明軍,把日本人趕下海。
可宋應昌在得到日軍修建倭城的報告之後,便下了決心,斷不會讓明軍給朝鮮人當炮灰。
他連續發了數道咨文,嚴令明、朝聯軍與日軍開戰,以免破壞正在進行的和平談判。
于是在壬辰戰争爆發一周年之際,在釜山周邊這一片不大的區域内裡,突然湧入了來自三個國家近二十萬人,軍事力量前所未有地密集。
他們彼此仇視地望着對方,盡管已經偃旗息鼓,手裡的武器卻從沒松開。
接下來,就看沈惟敬跟日本人談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