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理對春生講:“公司同意鳳華飯店中方各級管理人員的組閣,全權給你,但最後一定要由公司審查一下,批準後才有效。
”
媽的,外國人說話就是管用。
春生原先當經理時,要了幾次人權,公司就是不肯放,撤換一個部主任,提拔一個班長都得經過公司批準,層層關卡,研究來研究去,最後的結果準是卡住一個也動不了。
可現在這個大腦袋戴維一句話,總公司居然痛痛快快地批準了。
春生在感到滿意之餘又覺得憤怒。
春生組閣,關鍵得找個幫手。
人家給他推薦了幾個大學管理系的應屆畢業生,他都沒要,那些個小子毛太嫩,說起來一套套的,做起來,什麼事都不行。
他找到了楊建華。
他找幫手的标準是心齊、腦靈、手快、認真,至于有沒有酒店經驗那不是主要的,他經營這一行也已五六年,有他就成了。
這樣一件迫在眉睫又擠破門檻的差事,哪裡還容得拖半年?春生的惱火是有道理的。
建華靜下來想想春生的話,氣先自消了一半。
不然明天先和老隊長疏通疏通試試。
“過來,媽也給你擦擦。
”楊大娘心疼地替建華擦汗水,“還在這兒傻愣着幹什麼,快把寶柱叫來一塊兒送過去。
然後再去外邊過過風。
小蒙也該睡覺了,我去叫他。
”
楊大娘走了。
建華還是沒有動。
後背癢癢的,撓撓,還癢。
他回過頭,原來是張義蘭在他身後拿着個笤帚苗兒輕輕地劃他。
“咯咯咯,”張義蘭笑起來,“建華,把自己關在屋裡念什麼經呢?”
“呆着也是閑着,給寶柱媽做輛輪椅,讓老太太也能出門涼快涼快。
”
“喲———”張義蘭拉個長聲,“敢情你這隊長真關心人呀!”
她說着,坐到床上,毫無顧忌地撩起裙子扇風,兩條大腿袒露在建華面前。
建華皺皺眉,轉過身子:“你扯到哪兒去了,這是居委會給的任務。
”
“那我不管,我問你,你這個隊長怎麼不關心關心我,一個臭流氓你倒挺關心的。
”
“你?”建華笑笑,“你有個手能摸得着天的哥哥,還用得到我這個小小的隊長。
”
“我哥怎麼你啦?你總和他過不去,我看你嫉妒他。
”
建華扯開話題,拍拍手:“算啦,來幫我給寶柱家搬去。
”
“我不管。
”
“那我去找寶柱。
”
“我不讓你去。
”張義蘭跳下地,橫在門框中間。
他知道她又犯了小性。
他是看着義蘭長大的。
他還記得那一天。
他九歲,正讀三年級,和義民一塊放學回家,正看見義民爸瘸着條腿倚在院門口。
“爸,我媽生了嗎?”張義民問。
“生了。
”義民爸皺着眉,“一個丫頭片子,頂不着多大用,就是添張嘴。
”
這張嘴,就是張義蘭。
義蘭小時候膽小,建華老愛吓唬她,他一瞪眼一咳嗽,她就沒命地撒丫子跑。
義蘭現在還說,她額角那塊小小的月牙疤就是被吓得亂跑時,在牆角磕破的口,建華可一點不記得了。
他下鄉時,她才九歲,他對那個瘦瘦小小的閨女根本沒印象。
如今張義蘭成了名副其實的大姑娘,白長了一張俊臉蛋,二十八歲了還高不成低不就的找不到婆家。
建華認為這是因為她“扯”,越扯越找不到婆家,越找不到婆家越扯,惡性循環,一晃成了老大難。
當然,這是建華私下的看法,義蘭并不知道,她走到街上,“回頭率”挺高,所以她對自己挺有信心。
她這會兒見建華不再撒丫子跑了,叉腿叉腰橫在門口。
“别搗亂了,該回去睡覺了,明天早上還得上班。
”建華對她氣不得,惱不得,無可奈何。
“那你坐下,我告你個事。
”她命令他。
他坐下來,看看她。
她渾身汗淋淋的,薄薄的連衣裙貼在身上,線條分明地向他發出誘惑,他垂下眼睛。
“說不定哪天,我就搬家了。
”張義蘭盯着他的臉。
“早聽說了,要搬到對面大樓去住。
”建華臉上淡淡地說。
“走了,就見不到你和小蒙蒙,還有楊大娘的面了。
”
“不就隔條馬路嗎,有工夫到胡同裡瞅瞅,誰還能吃了你?”建華還是不開竅。
“你吃我嗎?”義蘭希望能在墨盤裡找出一條細微的裂縫。
“我沒工夫吃你。
”建華一臉子不耐煩。
得,一個嚴絲合縫的大悶罐,一點亮也沒有。
“我真搬走了,你可帶小蒙蒙到我那兒去串門啊。
”
“還不定有空沒空,到時再說吧。
”
“你……”張義蘭心裡一委屈,眼就紅了。
建華也覺得話說得太過頭兒。
他恨義民,可義蘭沒招他惹他的,拿她撒什麼氣?
“怎麼啦?”他打岔道,“你搬出普店街就美得要掉眼淚?”
“少胡扯。
”張義蘭狠狠地說,霍地轉過身,走到門口,又轉過身,“告明白你,我恨你!活該你離婚,打一輩子光棍。
”
她扭身走了。
建華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