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晨與閻鴻喚談完道路工程問題之後,仍坐在沙發上,他希望閻鴻喚能問一下徐力裡的病情,這樣,他也好向閻鴻喚說出他早想涉及的那個話題,可是沒有,閻鴻喚東拉西扯,仿佛竭力回避什麼。
“你為什麼不向我問問徐力裡的病情?”
“噢,對不起。
我的腦子這些天讓道路問題占滿了。
”閻鴻喚有點慌張地向柳若晨道歉。
“你愛人的病情怎樣?怎麼治療的?……這個時候,你應該多照顧她一下,工作我可以重新安排。
”
“徐力裡僅僅是我的愛人嗎?”柳若晨打斷了閻鴻喚的話,盯着他的眼睛,“難道除去我的愛人這層關系,你就不該關心一下她嗎?”
閻鴻喚手有點發抖地點着一支煙:“當然,她是我們市建築工程上的總工程師,我們應該關心這樣的知識分子。
”
“你知道不知道她對我沒有絲毫感情?”柳若晨再次打斷閻鴻喚的話,壓低了聲音。
閻鴻喚對柳若晨的話感到吃驚。
他一直認為徐力裡會恨他,而把這種恨轉化成對柳若晨的愛。
她和柳若晨的氣質更相近,他們的生活會更和諧,這種想象中的和諧常折磨着他。
“你是不是對她要求太高了?”閻鴻喚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女同志往往感情内向。
”
“不!……”柳若晨第三次打斷了閻鴻喚的話,他抑制不住地提高了嗓門兒,“她……她是愛着你,她一直在愛着你。
”
柳若晨的話把閻鴻喚驚呆了。
他感到強烈的震撼,和莫名其妙的驚慌,一時有點不知所措。
“你胡說些什麼?!”他沖動地站起身,對柳若晨喊道,“你為什麼要和我說起這些?無聊!這是什麼時候,正副市長難道是在情場上打交道嗎?”
“我不是胡說,這是真的。
我是為了她才把這些告訴你的。
我不忍讓她愛了一輩子,到死還一無所得。
我也不能讓那個折磨她的人,就這樣心安理得,一無所知……或許,裝作不知。
”
閻鴻喚頹然地倒在沙發上,仿佛被擊垮了,捧住頭,把手指插進已經長出白發的頭發裡。
“你告訴我,讓我怎麼辦?”他的聲音有些發抖。
“……我隻是想告訴你,一個人悶在心裡受不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該做些什麼。
”
一陣疾風暴雨式的喧嚣吵鬧聲平靜了,兩個人的心同時堕入茫茫霧海。
足足二十分鐘後,閻鴻喚從沙發上站起來,握住柳若晨的手:“現在我不能再去想了,一切全交給你了。
拿破侖說過這樣一句話:有時一夜就決定了整個曆史的進程,或向前推進一個世紀,或向後推遲百年。
現在這個夜屬于我們,屬于這座城市。
”
堵塞在柳若晨轎車旁邊的自行車隊伍越來越密。
行人看出轎車和轎車裡坐着的人,不是一般市民。
反正堵在這兒了,前進不了半步,也後退不了半步,幹脆拿憋在這兒的“官兒”們找找樂,撒撒氣,堵在一條路上,就沒有上下貴賤的區分了。
“别擠,别擠,哥們兒别擠呀,看擠壞了汽車,這可是進口貨。
”
“車是進口的,裡邊的人是出口的吧?”
“他媽的,就是這種烏龜殼太多,把路堵的。
一個人坐輛車,占着幾個人的道。
”
“他媽的,道天天堵,獎金月月拿不到,算誰的?喂!你們當頭兒的遲到扣不扣獎金?”
“扣個屁,這些人湊這熱鬧上班都多餘,反正不幹活,在辦公室坐着,不如在家坐着。
”
“别瞎說。
”一個女青年推了一把身邊罵街的小夥子,“就你嘴能,小心人家記住你。
”
“記住呗,我說的是大實話,道堵了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他們當官的要幹事,早解決了,我說他們就會坐着,還冤了他們。
”
“哈哈哈……”
群衆的叫罵和哄聲直沖站在車邊的康克儉的腦門,他不能發火。
向群衆發火是沒有道理的,他也不能解釋,群衆不接觸他們的工作,是不了解他們的苦衷的。
一年前,他還是個沒吃過藥片的硬漢,當了區長,一年裡累病了兩次,兩次都是病未好就“開小差”擅離了醫院。
他愛人發牢騷:“咱不當這破區長了,掙得還不如我這日用化工廠的工人多,操這麼多心,費那麼大力,損壽一二十年,犯得着嗎?當官圖個什麼?”他什麼也不圖,就圖為全區的人民辦點事。
他覺得一個人活一生,倘能做成幾件實實在在對人們有益的事也不枉一生了。
這一年,東市區在全市各項工作上都是走在前面的,東湖區居民樓群落成,他們由一個荒僻的區成為全市綠化标杆區。
新建了七所幼兒園,成立了十個家庭服務隊,辦了中小學學生食堂,解決了蔬菜、肉蛋供應斷路問題……他的足迹遍及全區每個機關、學校、街道、工廠,幾乎是每時每刻都在用自己的心血澆灌這塊土地。
然而,他無力解決道路問題,照樣得在這兒聽罵。
柳若晨這一路的幾位區局長們是在八點四十五分趕到北郊區區委的。
他們懊喪地推開會議室的門時,才發現會議尚未進行。
另一支比他們早來不到十分鐘的隊伍正圍着閻鴻喚在訴苦。
康克儉走過去,一聽就笑了,原來他們也挨了罵,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