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碗筷,又斟上酒,便站在一邊等待吩咐。
羅曉維擺擺手,她知趣地退下。
張義民舉起酒杯:“曉維,我敬你一杯,算我向你賠禮。
”
“高婕根本不愛你,你還執迷不悟。
”
“不,不能這樣說,高婕她其實……”
“算了,别自欺欺人了,我在上海,看她天天和那個男高音黃炯輝泡在一塊兒。
”
“那是高婕的老師。
”張義民趕緊解釋。
“老師?情人式的師生。
”
“不,不是的,她跟他關系密切,是因為崇拜。
”
“崇拜?崇拜就朝夕為伴,崇拜就gotobed?我都看見了。
住在一個飯店,誰都知道,就你不知道,或者明知道還甘心戴綠帽子。
”羅曉維舉起酒杯和張義民碰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張義民也一口氣喝光了酒,他的臉再次漲紅了。
羅曉維的話直戳他的内心深處,羞辱使他無言以對。
當别人知道了高婕的醜聞,就意味着自己忍辱負重,苦苦攀附的那根線要斷了。
“今天,不要提她。
”他為自己又倒滿一杯酒。
“好,聽你的。
”羅曉維再次舉杯。
“為你這句話,連幹三杯。
”
張義民順從地幹了三杯,他本不會喝酒,空腹連飲,心情苦澀,雖然是低度的王朝酒,他也開始覺得頭暈,腿輕。
羅曉維似乎也有了幾分醉意:“我就不懂,你為什麼在當今八十年代還那麼清教徒似的。
人生若沒有享受,還有什麼樂趣?有的人生來就是為了吃苦,為别人活着,而不是為自己活着,比如你,整個兒一個傻帽兒。
”
張義民對羅曉維的指責内心反倒有幾分得意。
正人君子的形象是他一貫需要在别人面前樹立的。
看來,羅曉維已接受了他的這種形象。
其實,他何嘗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裡充滿樂趣,接受這個姑娘的邀請不正是為了享受與異性交往的刺激嗎?
“人其實都是在為自己活着。
”他說,“隻不過尋求自我,表現自我的方式不同,有的人隻看眼前的小利益,而有的人看得更長遠。
”
“得了吧。
”羅曉維用餐巾擦擦嘴,“你别說那套學生腔吧。
那天在援朝家,我就看你像個書呆子。
什麼自我呀,尋求呀,遠大呀,我最煩這些詞兒。
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最反對為着什麼長遠而用清規戒律束縛自己,眼前的樂趣不享受,說不定哪天就飛走了。
像我老爹,清正廉明一輩子,活着光吃苦了,‘文革’一場運動還不是又在苦中見了馬克思。
幸虧我伯父還當政,否則不僅他吃了一輩子苦,帶累我們幾個孩子也吃苦。
”
張義民心裡一亮,羅曉維果然是幹部子弟。
“你伯父是幹什麼的?”
“他官兒倒沒我老爹大,才是個副部長,不過因為在北京,咱們這兒的老部下們還都買他的賬。
”
“你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啦。
”
“什麼大樹,一離休,都沒用,還是得靠自己。
我是一點光不沾,靠自己唱出來,靠哥們兒捧紅的。
”
“你怎麼認識的徐援朝?”
“怎麼,想當克格勃?”
“不,我想了解一下我的這些新朋友,也包括你。
”
羅曉維咯咯笑起來:“說你呆你就呆給我看。
通過我的嘴了解我?有意思。
”
“你今天找我商量什麼事?”張義民趕快轉開話題,他發現自己在這個言詞直率,說話毫無遮攔的女性面前,一再露怯。
“我不在電話中告訴你了嗎!第一想你,賺了錢想請請你。
第二是開導開導你,幫助你高瞻遠矚地分析分析中國發展的大趨勢。
”
“哦,我倒想領教領教。
”張義民來了情緒。
這個隻知“享受”、“樂趣”的姑娘難道還對政治感興趣?
“好,你聽我說。
”羅曉維把一筷子白切雞放到嘴裡,細細嚼了,又喝上一口酒,這才開始“演說”。
“中國人的觀念發展趨勢,我以為目前乃至将來就隻有一個:從務虛到務實。
何為虛?何為實?虛便是所謂的榮譽,實便是物質,金錢。
說白了,錢就是一切。
人們追求,羨慕和尊敬的不再是什麼革命經曆,模範事迹,榮譽稱号,道德典範,而是百萬富翁。
想想十九世紀初期的歐洲,法國大革命後資産階級開始鲸吞擄掠,聚斂财富,成為暴富,而社會的舊觀念仍推崇已經衰落的貴族。
資本家有錢沒地位。
不少貴族已經沒落潦倒,然而仍拼命維持和自我欣賞着徒有虛名的貴族頭銜。
資本家中的蠢貨們拼命巴結貴族上層,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攀親聯姻,獲取貴族的爵位。
結果怎樣?資本家最後主宰了一切,貴族的桂冠變得不值一文。
有預見的聰明貴族,便早早加入資産者的行列,把自己變成他們中的一員。
”
羅曉維說着,看看旁邊毫無表情的張義民,喝了一口酒,接着說:“徐援朝和我們圈子裡的一些朋友,就是這樣的聰明人,有預見。
他們利用老頭子們現在還有的那點力量,辦公司,搞大号買賣,就是為了成為百萬富翁。
而你,就像那些想爬到貴族圈兒中去的蠢貨。
”
張義民感到震驚、刺痛。
羅曉維的話如此尖刻,而他卻像被剝去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那兒,狼狽不堪。
“你的比喻極不恰當。
當今中國不是資本主義上升時期的歐洲,無産階級老幹部也不是封建社會的沒落貴族,社會性質不同,不能混為一談。
你的話,缺乏最簡單的社會發展常識,還講什麼‘發展大趨勢’。
”張義民思索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