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我們。
”楊建華挨着老隊長坐下。
“信得過,信得過。
”老頭兒惟恐建華誤會了,“工地上的空氣養人。
我在這兒不礙你們的事,也不給你們添亂,隻要讓我能在工地上蹓跶蹓跶,就比打針吃藥管事。
來,抽根煙,師傅請客。
”
老隊長叫兒子把自己的帆布包打開,拿出一條過濾嘴香煙,掰開,一盒盒地扔給在場的工人和技術人員。
“都别客氣,一人一盒。
師傅帶來了二十條呢。
全在行李裡裹着,一會兒打開分。
”老隊長神氣地說。
昨天夜裡,他悄悄央告老伴,給他一筆錢,買點好煙帶給大夥抽。
不發獎金了,這幫子小年輕,準會不高興。
他當隊長的不能委屈大夥。
老伴氣得罵他得寸進尺,剛掙了點獎金錢,就開始糟蹋錢。
公家的事公家管,她管不着。
他不敢再提,惹她翻了臉,興許明兒就去不成工地了。
他翻來覆去,在床上“烙餅”,長籲短歎。
他看見老伴也沒睡着,準是生他的氣,火消不下去。
誰知,天一亮,老伴翻身下地,從箱子裡給他拿出二百塊錢,讓他看着給大夥兒買點啥。
他感激得差點沒把老淚流下來。
買啥?他讓兒子全買成煙,而且要買帶過濾嘴兒的。
“老隊長,您這是有什麼喜事了?還是中了彩券發了大财了?”一個工人半開玩笑地問。
老隊長突然大方起來,大家都奇怪。
“聽說不讓發獎金了。
咱不管上面什麼精神,大夥建橋賣了力氣,我這個當隊長的不能虧待大夥。
我老伴非讓我請請大家,一下子給了我這個數……”老隊長伸出兩個手指。
他一輩子沒舍得花錢買這麼好的煙抽,做夢也沒奢想過在自己的抽煙史上會有如此壯觀、輝煌的一頁。
所有的人都感動了。
一盒煙,對于他們不算什麼,大家嘻嘻哈哈打開就抽。
過去,大夥老拿老隊長的煙怄老頭,抽老隊長的煙就抽個稀罕勁兒。
此刻,大家不再開玩笑了,手中的煙不是普普通通的煙,是老隊長的心。
建華一邊坐着默默地抽着煙。
他明白了,老隊長為什麼現在帶着病又重返工地。
他站起身。
“該幹活兒去了。
中午吃飯時,咱們開個歡迎會,歡迎我們隊長。
”
老隊長突然發現少了一個人:“陳寶柱呢?快把那小子給我找來。
”自從知道寶柱媽死了,寶柱那天為了大橋沒跟老太太告個别,他心裡一直覺得對不住寶柱。
這次他病了,是寶柱把他背進病房的,還罐頭、點心的買了一大堆。
他要多發給寶柱兩盒煙,表表他的心。
“寶柱夜班,誰知一大清早跑哪兒去了。
”一個工人回答。
陳寶柱下了夜班,等其他人都睡了,自己悄悄溜出了工地。
這些日子,他看到大夥心氣沒有在鳳凰橋工地時高了,明白這情緒是從哪來的。
那天,當建華剛講完不發獎金的事,大夥兒就像炸了鍋,他突擊隊裡的幾個小子喊得最兇,這次,他沒跟着一起鬧,而是默默地蹲在攪拌機旁,狠着勁兒抽煙。
“他奶奶的,白白扣了幾百塊。
”他心裡也在罵,就是沒罵出聲。
他從沒想過建這幾座大橋幹什麼,也不想環線工程和他有什麼直接關系,更别提什麼造福還不知道在哪個肚子裡抽筋的子孫萬代。
但他不想罷工,雖然罷工是件很過瘾的事。
因為他不想離開工程,離開工地。
他剛朦朦胧胧懂得了什麼才是生活,什麼才叫榮譽,而且也嘗到了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的滋味。
看來,成為建華那樣大夥兒全看得起的人并不是一件多難的事,這全是工程帶給他的,剛幹出點樣兒來,怎麼能撒手不幹了呢?工程承包,誰幹得多,幹得好,獎金就高。
在鳳凰橋工程上,總共他拿到了一千多元的獎金,憑着自己力氣掙的。
他從來沒掙過這麼多錢,每月領到獎金他都覺出心和手發燙。
過去,他夢想賺大錢,發大财,好清清閑閑,享大福。
如今,幾百幾百的錢到了手,反倒覺得不幹活兒,活着不帶勁兒了。
他比别人更注重獎金的多少,因為獎金告訴了他,也告訴了大家,他陳寶柱并不是個孬種。
現在獎金不讓發了,幹活兒怎麼比高低?
現在工程雖說沒受多大影響,進度也不慢,就是弟兄們牢騷不斷。
有罵嚴克強的,也有罵高伯年、罵閻鴻喚、罵曹永祥的,罵這些人,他不在意。
他覺得這些當官的挨罵活該,他們用不着錢,想要什麼,一句話,雞鴨魚肉,彩電冰箱全白給。
他們不愁錢,所以也不想給工人們發錢。
但聽到有些人也罵建華,為了保官兒,說話不算數,不敢得罪上面,讓哥們兒白幹,這話叫陳寶柱受不了了。
終于,他狠了狠心,想把母親留給他的戒指賣了,賣個一兩千塊錢給建華,讓建華犒勞犒勞弟兄們,足吃足喝一頓,意思意思,大夥對建華便沒氣了。
心裡一痛快,幹活兒勁頭就足。
隻要光明橋拿下來,建華就丢不了經理的官。
他到了收購珠寶、首飾的店,把兩枚金戒指遞給櫃台裡邊的胖子。
胖子戴上眼鏡對着戒指端詳了半天,又從頭到腳把寶柱打量一番,一句話沒說,進了裡間屋。
接着又走出兩個人,把他請進去盤問了半個小時。
戒指是誰的?哪來的?你母親是幹什麼的?你姥爺是幹什麼的?
他隻回答說戒指是他媽媽臨死留下的,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