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也是死的,愁人啊。
既然沒什麼結果,我自然不方便繼續待在一個單身女人的家裡。
我站起身,準備等她回來後告辭。
眼皮發澀,大概是昨晚看完電影又熬夜的報應來了。
反正剩下的那個“龐欣”已經沒必要再去走訪。
我好累,好餓,好困……我現在隻想盡早回家吃雪晶做的雞蛋打鹵面,然後一覺睡到明天。
開門走到院子裡,沒準真是有氧環境益處多多,我的腿不疼了。
甩着有些麻木的胳膊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後,我在院子裡轉來轉去,東聞聞西嗅嗅,失望地發現冬天開的花都沒什麼味道。
這種漫無目的的遊逛直至我在庭院西邊一間漆成棕紅色的屋子窗前見到龐欣——她就像芙洛拉[芙洛拉(Flora),古羅馬神話中的花神]般溫婉恬靜地對着一面鏡子亭亭而立,通體上下,幾乎一絲不挂。
有個叫哈姆雷特的小子曾經困擾于“Tobe,ornottobe”;我的問題則在于:看到裸女後,Tobe哉?ornottobe焉?
龐欣轉身望着我的樣子,出奇的平靜。
她的卧室很小,東西也不少,但卻整潔有序而不顯淩亂。
我發現床單、枕套、壁紙、衣櫃、梳妝台以及兩個“随意坐”小沙發,都是暖色調的,和庭院以及客廳裡的青翠景緻大相徑庭。
龐欣聽到開門的聲音,轉過身——不隻是扭頭,而是把整個身體正面的姿态毫無保留地奉獻出來。
沒有驚怒或恐慌,也沒有尴尬或羞澀——我肆無忌憚地欣賞着眼前近乎無瑕的胴體,她同樣回望着我,仿佛是畫師與模特之間無言的靈魂交媾。
“對不起。
”沒想到先開口緻歉的是她,“讓您久等了。
我經常會猶豫不決該穿哪套衣服,往往一拖就是老半天,忘了您還在等我問話呢。
”
說完,她不疾不徐地套上條黑色的長裙,再把白色的襯衫罩在身上,認真地扣着扣子。
“沒有……我的問題基本都問完了。
該準備撤了。
”我假裝剛意識到失禮,說話的時候把目光移向别處,“跟院子裡瞎逛,誤撞進來的。
”
“花很香吧?”
“嗯?”
“外面的花啊。
”
“哦,是。
住這兒,還真是養生的好選擇。
”
“收拾起來卻不輕松呢。
”
“那倒是……”
我們都有意無意地略去了對半分鐘前那個場面的評論。
而我則有意無意間窺探到了某個“小秘密”:卧室的四壁上,挂滿了許多大小不一的照片,都是雙人合影——龐欣,以及至少二十個不同的男人。
她不是什麼“從良妓女”。
龐欣系好衣服,擡頭順着我的目光環顧四周,然後又低下頭:“很不堪,是吧?”
我有些心痛的感覺。
“你開的那些店,其實都不賺錢吧。
”
“嗯。
”
“所以你就一直在供養那些女孩子開店?”
“如果和不同的男人交往也算工作的話,而且還都是有家室的男人……好像外面把我這種人叫‘職業第三者’。
反正,不是什麼好聽的稱呼就是了。
”
“别誤會,我沒這個意思。
”我無措地來回踱了幾步,思維幾乎完全滞頓了,“我隻是沒想到……我是說,我還以為……”
“以為我已經脫離了肮髒的行當,當後台老闆了,對吧。
”她無奈地搖着頭,“悲劇哦,生活本就是很艱難的事情呢。
”
我再度審視着周圍的照片,有些出神。
她走到我身側:“您怎麼了?”
原來是這樣……
“我隻是……想起和一個年輕女孩共同度過的很多個不眠之夜。
”我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幾乎是在喃喃自語,手機鈴聲把我吓了一跳,“不好意思,接個電話。
”
是彬打來的。
“啊哈,我還以為有生之年你都不會再打給我了呢。
我的聲音?沒事,就是有點兒累……正在外面走訪許春楠那個案子,快完事了……行啊,什麼時候?沒問題……哦對了,我剛得到一個啟發,就是關于那個用‘蜘蛛’的兇手……彤哥不是說應該是什麼C08型号嗎,而且還分兩款,一種V10的全鋼結構,還一種是什麼勞什子的……就是黑色塑膠刀柄的那款,對,我現在很确定,兇手用的是黑色塑膠刀柄的‘蜘蛛’牌折刀……以後再跟你解釋。
你馬上幫我通知隊裡,應該能進一步縮小排查範圍。
記住,是黑色刀柄的‘蜘蛛’……對,好……我一直開着電話,有進展随時聯系我……”
挂上電話,我才發現龐欣站得離我極近,而且一直在看我。
“同事嗎?”
“呃……不算是,也差不多吧。
”我揉揉眼睛,“你為什麼還要把這些照片挂在……不會覺得不舒服嗎?”
“不會嗎?我不知道……能騙騙自己也是好的。
”
“騙自己?”
“我總希望,他們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隻是想要我的身體。
”由于離得很近,我能看到她面頰下的血管仿佛在輕輕顫動,“他們也許對我是有感情的呢,應該會有一些的吧……一定有,一定有的。
”
“那,你對他們呢?”
“我不知道。
”
“嗯?”
“我不知道……”
糟糕!她的眼淚怎麼又出來了?
“我隻是被人包養的情婦嗎?我不知道……其實,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對我也很好,他們是喜歡我的……”
是的,我能感覺到,她的孤獨。
“當……當然……我想……”我應該說點兒什麼,舌頭卻又不聽使喚。
龐欣突然像落葉般飄入我懷裡,哭出了聲:“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有沒有人真正喜歡過我——我從來沒有感受到過……”
天旋地轉。
她的身體和我想象中一樣,溫暖、輕盈、柔若無骨。
不知是為什麼,我合攏雙臂,憐憫地擁抱了她——不曉得有多長時間,或是多短——然後無限遺憾地擡起左臂把她推開少許。
模糊的意識中,我最後做的,便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右手一記擺拳揮了過去……
2
“誠哥,你看到裸女後,竟然毫不猶豫地破門而入?”
醒來發現自己在醫院,我喝了些水,頭還有些昏沉沉的,負責看護我的小姜卻叽叽喳喳問個不停:“你不是撞大運識破她的吧?”
“老刑警就得有這種職業嗅覺,知道不?再說了,哪裡有‘破’門而入這麼誇張,我用手推的好嗎?是推門而入,推門……”
“可韓哥為什麼一打電話就說你出事了,要我們趕緊支援你呢?你找機會偷偷聯系他了?”
錯,是他打給我的——彬絕對是我的救命福星,不早不晚,恰巧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打來了電話。
“啊哈,我還以為有生之年你都不會再打給我了呢。
”——純屬扯淡,我跟雪晶昨晚就和他們小兩口一起吃的飯看的電影。
彬聽我一上來就這麼說,肯定覺察到有狀況。
“正在外面走訪許春楠那個案子,快完事了。
”——這是告訴他我和某個叫“龐欣”的在一起。
你不知道?可以去問小姜嘛,記得找她要那幾個“龐欣”的地址清單哦。
“你馬上幫我通知隊裡,應該能進一步縮小排查範圍。
”——我自己明明是刑警,卻讓他一個律師幫我彙報案子?神經病啊!大哥,這麼說你再不明白的話,那我可真得死不瞑目了。
“我一直開着電話,有進展随時聯系我……”——不方便現在說地址,讓隊裡定位我的移動電話吧,OK?
不過最關鍵的是:恰巧是他——非他不可。
“對,我現在很确定,兇手用的是黑色塑膠刀柄的‘蜘蛛’牌折刀……”
“記住,是黑色刀柄的‘蜘蛛’……”
黑色的“蜘蛛”。
黑蜘蛛,BlackWidowSpider,亦稱“黑寡婦”,是一種通體烏黑的紅背毒蜘蛛。
人被蜇咬到的話,受其自體分泌的神經性毒液影響,會出現發燒、心悸、痙攣等症狀,嚴重的甚至會導緻死亡。
另外,雌性黑蜘蛛還有一種本能習性,就是自食同類——母蜘蛛與公蜘蛛歡好之後,為了保證繁衍後代的營養,就會吃掉公的;當然,即便是“她”産下後代,為了自身生存的需要,“孩子”一樣可以随時拿來果腹。
下毒與噬同類這兩個特征,也令“黑寡婦”作為一種連環殺手的分類名稱,在西方犯罪學界被廣泛使用,特指以自己丈夫、親屬、情人等為侵害目标的女性連環殺手。
綜上,我在電話裡傳達給彬的是一個非常隐晦,隐晦到任何人聽起來都可能一頭霧水;卻又極其簡單,簡單到我确信他能在第一時間讀懂的雙關語——
“黑寡婦”。
“你小子也夠愣的,見着光屁股的推門就進,褲裆裡撐着旗呢吧?”第二天中午見到白局的時候,他正在龐欣的那個植物園裡指揮一幹人衆挖掘現場,“市局搞了隻狗來幫忙,這會兒它比你好用,回去歇着吧。
”
“那個龐欣怎麼樣了?”
“被你掄了一拳扁進醫院,後腦還撞在梳妝台上,怎麼樣得看她運氣了。
”老白似乎突然想起什麼,又叫住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