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想起那一天,腦海就會逐漸變得透明。
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又留下什麽記憶?
有一個小小的湖,散發出濃濃的水腥味,每逢下雨天,不僅湖畔附近的村莊,就連那一帶都能嗅聞到那股幽暗的氣味。
發潮的腥味飄散到四周,沉甸甸的潮濕空氣與落下的雨滴一同在水面上蕩漾,我茫然地在周圍遊蕩,肆意踩踏路旁的小草。
你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我犯了什麽錯?
直到運動鞋底沾滿清香味前,我不會心滿意足;直到運動鞋的尾端黏上被蹂躏的蒼翠草葉前,我無法安下心來;直到宛如悲鳴般腐爛墜落的青草味灌入身體深處前,我沒有辦法遺忘。
我即将面對的事,甚至是我那被水腥味所浸濡的身體正散發出腐臭味的事實。
我沒有把那件事長久記在心底,如今它卻如昨天才發生般深刻鮮明,又如經過數百年般遙遠缥缈。
那個呼喚我名字的聲音──
貞雅啊,貞雅啊。
眼前盡是農田。
光是望著那無邊無際的廣袤田地,都覺得心髒快蹦出來似的。
日暮時分,整個世界被橘紅色的光芒渲染,空氣将一天中最後一道陽光吸入,散發出鬆軟的肌膚香氣。
隻要一伸出手,太陽就會搖曳晃動。
我将風的氣息盡情吸入鼻腔,一路跑到田埂盡頭。
染上紅暈的傍晚,如充滿愛意的笑容般溫柔多情。
貞雅啊,貞雅啊。
有人呼喚我的名字。
我沒有回頭,凝視著遠處西沉的太陽,走了又走,隻挂念著眼前,唯有它是我的未來。
就這樣,我遺忘了沾附在自己身上的、那個聲音的氣味。
不對──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麽替我照亮前路的太陽。
過去整整三個月,我都沒有踏出家門半步。
*
愚蠢的女人。
今天,大家依然厭惡我這個人。
我一如往常獨自坐在家裡,閱讀著出現我名字的報導和留言。
這次的主題是“愚蠢”,引起筆戰的模式大緻相似,每當有人罵我愚蠢,就會出現留言。
這不叫作愚蠢,而是膽小。
這不叫膽小,也不叫愚蠢,是她原本就很可悲。
緊接著會有人上傳反駁的文章。
我來替您說明一下什麽叫愚蠢,您不曉得這個故事嗎?穿著紅鞋跳舞的女孩,用一雙宛如棍棒的瘸腿行走的少女,無法停止跳舞的女人,穿著不該穿的皮鞋的女人。
打從一開始就不該癡心妄想,貪圖不适合自己的鞋子,早就該看出那是一雙受詛咒的鞋子嘛。
一開始都不曉得鞋子不适合自己了,又怎會曉得雙腿會因此騰空而起?
這種行為,就叫作愚蠢。
素昧平生的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手機突然鈴聲大作。
我像是做錯事被發現的孩子般眨了眨眼,目光瞥向發出白光的手機。
是丹娥。
我快速瞥了一眼手機,又轉過頭盯著電腦螢幕,沒有接起電話。
我知道丹娥要說什麽。
她打電話來,是想叫我别再看現在正在讀的這些東西。
錯不了。
雖然丹娥每次都說隻是無聊才打給我,但快結束通話時,她總會小心翼翼地說出真正想說的話。
“貞雅啊,妳别在意那些沒用的話。
”
我總會回答“知道了”,但一挂斷電話,又立刻在網路上搜尋我的名字。
我也知道那些話對我毫無用處,怎麽會不知道,但我無法克制自己不去讀它們。
丹娥也知道我很在意他人的看法,才會每次都強調:“妳知道的,有更多人跟妳站同一陣線。
”
可是,我今天什麽都不想聽,任由電話持續響個不停。
電話響了一次,接著又一次,最後便悄然無聲了。
我忍不住哭了起來。
天啊,我覺得好失落。
雖然我故意不接電話,卻沒想到手機鈴聲停止後會讓人這麽失落。
孤單粗暴地朝我襲來,胃裡一陣翻騰。
我的内心如此容易被看穿,卻又如此荒涼枯竭。
就像去年夏天的那一天。
男友勒住了我的脖子。
是啊,這是個愚蠢無比的故事。
最近我最羨慕的人,就是認為我的故事毫無意義的人。
我希望能像其他人一樣,認為我是個無法理解的女人。
我想用那種眼光看待自己,成為與永遠無法理解、也不想了解的我徹底無關的他人。
我想用充滿歎息的聲音,呼喚我的名字。
我的天啊,貞雅,妳究竟為什麽那麽做?
真希望“感覺”這件事可以自行選擇。
我讨厭害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