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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秀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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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閱讀是秀珍纾壓的方式,因為看書最唾手可得。

    起初她讀的不是小說而是新聞,隻要在網路上敲幾個關鍵詞就可以看到許多資訊。

    性侵、懷孕、堕胎……這個國家被性侵的女性多得不可勝數。

    網路視窗開了都超過數十個,案件仍持續跑出來:被性侵的女性、懷孕的青春期少女、被偷拍的女性、被刀子捅的女性,還有被抛棄的新生兒。

    秀珍之所以锲而不捨的搜尋,原因很簡單。

     她想知道其他人的情況是什麽樣子。

    秀珍很讨厭去谘商室或受害者治療團體,畢竟安鎮是個小城市,風聲很可能傳出去。

    雖聽說那些團體會徹底保護成員的隐私,但秀珍才不相信。

    她害怕人們的惡意,說得更準确些,她無法信任那些毫無形體的聲音。

    惡意反倒還能信賴,至少它具有明确的意圖和形體。

     春子的女兒、不良少女的女兒、不幸的女人,這些是自從在八賢就一直跟著她的聲音,用漫不經心的口吻指稱秀珍。

    村子裡的人都是善良的好人,但他們在說那些話時,似乎完全沒有想到秀珍會因此受到傷害。

    他們說了一遍又一遍。

    地上有顆小石子。

    秀珍一定跟她媽媽一樣笨。

    哇,天空上有飛機飛過了。

    春子八成又跑到其他地方生孩子啦。

    冬天到了,下雪了。

    我的天啊,秀珍要上大學了?大家就是這樣,好像壓根沒發現自己到底在說什麽。

     即便事發已經過了十二年,那男的也不認為自己性侵了秀珍。

     所以秀珍讀了一篇篇報導,想知道有類似經曆的女性究竟都是怎麽捱過的。

    在浏覽了數百篇性侵報導後,秀珍明白了一件事。

    出現在新聞的性侵大緻可歸納如下: 受害者還來不及報警就身亡了。

     受害者在報警後身亡了。

     受害者報警後,在判決中敗訴了。

     受害者報警後依然活著。

     從這些簡短的句子中,秀珍什麽都感受不到。

    她想知道的不是這些,而是妳們的心情如何。

    和我一樣覺得自己很悲慘嗎?晚上會惡夢連連嗎?像我一樣,覺得自己是卑賤的小蟲嗎? 她最感到好奇的,是罪惡感。

     我明明沒做錯什麽,為什麽卻好像做錯了事?是因為我拿掉了孩子嗎?可是那真的能稱得上是孩子嗎?在非自願的情況下,以非我所願的方法所産生的細胞,就非得稱他為孩子嗎?那麽我呢?我的人生呢?我的身體呢?妳們又有何感受? 報導上沒有任何答案。

     有一次上課,讀了喬伊斯.卡洛.奧茲的小說《我們是馬爾瓦尼一家》部分内容。

    那是李康賢的課,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想要大學部的學生幫忙翻譯初稿。

    雖然秀珍感到很煩躁,但看到“rape”這個單字後,她便默默開始讀文本。

    當時是賢圭翻譯的,内容描述瑪麗安在畢業舞會上被性侵後感到痛苦萬分的情節。

    馬爾瓦尼、瑪麗安、女人與少女。

    家庭分崩離析,瑪麗安則猶如遭流放般長年四處遊蕩。

     其中有個段落是這樣的:“我喝了酒,那是我的錯。

    雖然希望能夠回到那天晚上,卻沒有任何辦法。

    我怎能對那件事做出僞證呢。

    ” 一下課秀珍就衝出教室,跑到廁所大哭了一場。

    她反覆讀著那個段落,一遍又一遍,覆誦那個句子時,秀珍用自己的方式将詞彙做了替換。

     我喝了酒,那是我的錯。

    雖然希望能夠回到那天晚上,卻沒有任何辦法。

     我喝了酒,是我讓他有機可乘。

    雖然希望當作一切都沒發生,我卻辦不到。

     雖然希望當作一切都沒發生,但我做不到。

     絕對做不到。

     因為已經發生了。

     已經覆水難收了。

     可是,秀珍對瑪麗安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感同身受。

    瑪麗安是有意識的,她記得所有事情,為了防止父親被控告家暴,才會說自己想不起來。

    秀珍忍不住心想,倘若當時自己像瑪麗安一樣意識清醒,結局是否會有所不同。

    但後來秀珍明白了,自己終究不會採取任何措施。

    畢竟是春子的女兒嘛,不意外。

    唉唷,泡菜醃得可真好。

    早就知道春子的女兒會有那種下場。

    春子家,妳要不要吃點泡菜啊? 外婆無法承受這件事的。

    聽到秀珍考上大學的消息時,外婆流下了欣慰的淚水,對秀珍說:“太好了,往後妳可以過不同的人生了。

    ”外婆始終以秀珍為傲,隻要為了秀珍,任何事都在所不惜。

     秀珍無法讓外婆經曆這種事。

    那時,秀珍完完整整的理解了瑪麗安的心情,才會痛哭失聲。

    我一個人承受就夠了,不能再讓外婆面對這些。

    假裝不知道吧,隻要當作一切都沒發生,事情就會好轉。

     * 那是二十歲的春天,秀珍那天灌了不少酒。

    在此之前,秀珍一直滴酒不沾,原因就在于媽媽。

    媽媽從十幾歲就開始喝酒,随便和村子裡那些無藥可救的男孩睡覺。

    直到現在,秀珍依然不曉得自己的父親是誰。

    八成是酒後亂性才懷孕的吧,秀珍心想,至少這個傳聞應該沒說錯。

     秀珍生怕自己也存有依賴酒精的基因,對此深惡痛絕。

    秀珍大概隐約覺得自己也同樣是愛好酒精、酩酊大醉前絕不會放下酒杯的人。

    她認為酒會為自己帶來不幸,那天她卻喝了酒,隻因為心情實在太好了。

     那天同樣是李康賢的課,秀珍發表了對于《簡愛》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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