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
過了一會兒,班主任石部走了進來。
“西原,出來一下!”
我默默起身。
一張小型會議桌和幾把折疊椅,這些都是學生指導室的大件辦公用品。
小件用品則包括以成績表為主的文件之類。
而其後登場的演出人員,隻有學生指導部部長灰藤和班主任石部兩人。
“禦崎老師哪兒去了?”我一坐下便率先發問。
灰藤左眉輕輕一抖。
“你這是什麼口氣?”
“我剛剛請教了禦崎老師一些問題,有關由希子的事。
她不肯回答,這可讓我很犯難啊。
”
“喂,西原!”灰藤發出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低沉聲音,“你覺得自己有資格說那樣的話嗎?你有沒有想過導緻宮前死亡的最根本原因是什麼?”
“事故發生的原因是宮前沖到了馬路上,對吧?而她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禦崎在後面追她。
”
灰藤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坐在旁邊的石部足足蹦起五厘米高。
“導緻她死亡的根本原因就是你。
”灰藤瞪着眼睛,“正是由于你一時放縱自己做出輕率的舉動,宮前才不得不懷着身孕去醫院,是不是?”
“作為一個男人,我會負起責任,所以才站出來。
”我回瞪了灰藤一眼,“但是,讓宮前喪命的是禦崎。
”
“不要直呼老師的姓名!你要是負得起責任,敢不敢出現在宮前的父母面前?不敢吧?”
“哼!”我用鼻子回敬了一聲,“我昨天已經去見過他們了。
”
“見過了?”灰藤眉頭緊鎖,眯着眼看着我,然後緩緩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禦崎老師的事是你從她父母那裡聽來的?”
我一聲不吭。
灰藤扭過臉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她父母也真做得出來啊。
”
“禦崎……老師追趕宮前的事,您承認了?”
灰藤沒有立即作答,而是雙手在桌上交叉,同時探過身來。
“你給我聽好了,西原。
我不知道宮前的父母是怎麼對你解釋的,但那件事是人力無法抗拒的。
禦崎老師沒有任何過失。
”
“如果不是她去追—”
沒等我說完,灰藤又敲了一下桌子。
“之所以去追是因為宮前逃跑在先。
如果需要逃走,難道不是本人做了虧心事嗎?”
這裡的“本人”,自然也将我納入其中。
“懷孕是宮前個人的事。
”說完我馬上搖搖頭,“是宮前和我的事,沒有道理遭到學校老師的監視。
這是對個人隐私的侵犯。
”
“别太自以為是!明明還是個讓女朋友懷孕後,隻能讓她去人流的未成年人。
”
“讓她生下來就算個成年人了?”
“西原!”
灰藤兩手按着桌子站起身來。
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石部正打算去開,灰藤制止了他,自己走了過去。
門隻開了一道小縫,隻見外面的人影—反正肯定是學生指導部的老師—鬼鬼祟祟地對灰藤低聲嘀咕了幾句。
“知道了,請他進來吧。
”說完,灰藤回到座位上,朝我露出奇怪的表情—臉上怒色未消,眼睛裡卻流露出一絲隐隐的笑意。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一會兒,房門再次打開,一個學生指導部的老師走了進來。
而耷拉着腦袋跟随其後的,正是我的父親。
這天我們回到家已是晚上九點多了。
我無論如何也沒有胃口,直接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灰藤所說的每一句話,父親隻管默默地聽着。
讓他遭這樣的罪我也覺得過意不去,可他一句話也不為我辯解,也着實令我深感不滿。
或許他一時确實沒想出怎麼反駁,但指責校方也存在過失之類的話總該說上幾句。
我在旁邊咬緊嘴唇,故意不去看一直耷拉着腦袋的父親。
灰藤的遣詞造句着實老奸巨猾。
他對父親說,出于為我的将來考慮,學校不打算對此事過于聲張,隻要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如果公之于世,明明是這些家夥吃不了兜着走,現在反而用施恩于人的口氣來堵我們的嘴。
這與他們對宮前家實施的策略毫無兩樣。
然而,無論是宮前由希子的父母還是我的父親,即使看破了學校的伎倆,也完全無能為力。
離開學校後,我們去了宮前家。
由希子的媽媽比昨天稍微熱情了幾分。
我站在父親旁邊,像昨天一樣低着頭。
到目前為止,父親沒有對我說上幾句話。
但在從宮前家返回的電車上,他開了口:“站出來之前,肯定猶豫了很久吧?”
“算是吧。
”我回答。
“我想也是。
”父親的話語裡夾雜着歎息,但這一句的确算是今天一連串不愉快中唯一的安慰了。
父親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責備我的話。
我像前幾天一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回想着自己所做的一切。
作為由希子的男友,我的行為得當嗎?假若真有天堂,由希子在那裡目睹到我的所作所為,會感到一丁點兒滿足嗎?還有,比起犯下的罪孽,我遭受到的傷害已經足夠了嗎?
不,遠遠不夠!我的贖罪之路還很長很長。
但除此之外,我又該做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