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哥哥口中聽到了不一樣的評價。
哲文是藝術家,不是實業家,但他思維極其敏銳,瞬間判斷事物的能力比誰都強。
“這個拜上帝會,去年不是被當局搜捕了嗎?”
“嗯,有這事。
一個叫馮雲山的人被抓了,不過很快就被釋放了。
”
“哦,果然是同一件事。
”
“你聽說過?”
“嗯,在廣州聽說過。
是我去琉球之前。
五月左右吧。
”
“馮雲山被釋放,其實還和西玲有關。
”
“和西玲有關?”
“怪吧?一個尼姑竟然去幫助基督教的人。
不過這才是真正的西玲啊。
”
哲文說,創立拜上帝會的中心人物是洪秀全和馮雲山,根據地是桂平縣紫荊山一帶,山腳有個村子叫金田村。
在當地的保守士紳來看,他們的活動确實是胡作非為。
他們否定偶像并付諸實踐,在象州甘王廟當着官吏的面毀了神像,還在廟壁上寫了痛罵廟中神靈的詩。
桂平縣有個鄉紳叫王作新。
他在當地組織了團練——類似于日本的“自警團”。
他們聲稱由自己來保衛家鄉,但費用要當地的士紳來出,這個組織因此不知不覺具有了士紳私人軍隊的性質。
王作新指使手下以“蠱惑鄉民,結盟拜會,踐踏社稷神明”為名逮捕了馮雲山。
但拜上帝會也是有組織的,成員曾亞孫、盧六很快把馮雲山搶了回來。
這是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的事。
王作新把此事上告到桂平縣,訴狀上說拜上帝會成員已達數千人之多。
馮雲山也向桂平縣呈遞了狀子,反駁道:“教人敬天,反被人誣控。
廣東之禮拜堂懸挂兩廣大憲奏章,并有皇上之禦批……”
鴉片戰争後締結的條約中都有允許基督教傳教自由這一項,皇帝雖不滿意,也不得不予以承認。
廣東的禮拜堂兩側都挂着公文,并由兩廣總督向百姓解釋。
皇帝批準的公文,誰也不得破壞。
這對禮拜堂來說,真是最好的護身符。
桂平知縣王烈感到不好辦。
王作新訴狀中提到“拜上帝妖書”,但這是皇上批準的。
在這和平甯靜的鄉村小題大作,王烈很不高興,于是打回了王作新的訴狀,批駁道:證據不足,不作切實調查,不得輕率從事。
王作新不甘心,再次動員團練抓了馮雲山和盧六,送到了巡檢司。
兩人被關進大牢,但鄉間衙門也不敢擅做主張。
洪秀全為了營救馮雲山去了廣州。
馮雲山被扣上了“意圖謀反”的罪名,事情弄大了,地方衙門是解決不了的,到兩廣總督所在的廣州去,通過上層進行營救或許還有些用。
“是西玲讓洪秀全這麼做的,還有到廣州後怎樣接近上層,西玲也都詳細地交待了。
”哲文道。
“她這個人還是老樣子,不做點什麼總不安心。
”
“有段時間好像老實了一點,但最近常傳出她和拜上帝會有關的消息。
”
“父親不放心,所以才讓哥哥去的吧?”
“不錯。
行了,這事不說了。
理文,去外面走走吧?”哲文提議道。
“好。
”理文也正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
兄弟倆這一點倒是相通的。
說是“外面”,當然還是在唐人坊之内。
夜空中雲層密布,街旁的窗子裡漏出點點燈光,寂寞而荒涼。
最初唐人本部屋有二十棟建築,可容五千人。
人數過萬時,每間屋子都擠得滿滿的。
後來,有些因陳舊損壞而不能使用的就拆除了,基本上沒建過新的。
現在隻有七棟了,而實際使用着的不過五棟。
坊内的空地很寬闊,使人不由得産生衰落和荒蕪之感。
“有點寂寞吧?”理文道。
哲文笑道:“今天四号船來了還稍微熱鬧點了。
”
微風輕拂。
農曆六月已經是盛夏了。
雲縫中微微透出一點月光。
哲文停下腳步環顧四周,突然道:“一個人也沒有。
”
“是呀,上了岸,都在屋子裡舒舒服服地躺下了吧。
”
“有些話想在沒人的地方跟你說。
”
“在哥哥的屋子裡不能說嗎?”
“那兒雖寬敞,可同一個屋頂下有幾十個人。
難保沒有政府密探,或者為了買賣方便而去告密的家夥。
”
“政府?”
“雙方的政府。
幕府和清政府都想了解各種情況。
他們想了解什麼,咱們管不着,但咱們有些事可不能讓他們知道。
”
“哥哥是覺得有人在監督你?”
“是啊。
糟糕的是剪了辮子。
”哲文又用手摸了摸腦袋。
盡管對外說是出家,但剪辮子這件事本身就被當局視為危險的信号。
哲文似乎有點後悔,但他這個人一旦打定主意就會一條道走到黑。
他再次朝四周看了看,然後問道:“你乘四号船直接回上海嗎?”
“我還沒決定,也許直接回去,也許在薩摩下船,經琉球去福州。
我還需要仔細考慮一下。
”
“怎麼樣都行,總之,你一回國就去廣西。
這不是我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