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得較好些。
李群稱自己的船為“鹽船”。
鹽船是裝運政府專賣鹽的船,它原是政府、官商所有,内河船,吃水淺。
“岸上火把越來越小!”連理文站在甲闆上說道。
“離得越遠,看起來越小,這不是很簡單嗎?”李群用他幹啞的嗓子接道。
這人根本不理解别人的情緒,接着他又以一種鄙視的語氣補充道:“馬上就要消失啦!那個火把,還有那……”後面的話沒有聽見。
話聲好像不是被風吹走,而是李群說到這裡停住了。
連理文心裡一動,他對李群未說出的話有點擔心,到底什麼東西要和火把一起消失呢?
從遷江到來賓并不太遠,約三十公裡,不過船行得很慢。
夜深了。
連理文打起盹兒來,他在半睡半醒中聽到李群的聲音。
“喂!走多遠啦?”
“才二十來裡吧,風向不順呀。
”
“什麼時候才能到大灣呀!”
“這就要看風了……到了早上風向可能會變吧。
”船夫用拖長的聲調回答李群的話,風往往把人的話聲刮走,他們拖長聲調是為了能彼此聽見,這大概是水上生活者的習慣。
“這可奇怪了!”理文在半睡半醒中納悶兒起來。
貨物預定要在來賓賣給天地會,可李群卻在問船夫到大灣的時間。
大灣在來賓前面,離遷江大約七十公裡。
是不是貨物在來賓賣,船隊到大灣才解散呢?大概買主在大灣吧!理文又打起盹兒來。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還是一片漆黑。
“哎喲!”他叫了一聲,醒了過來。
有個人騎在他身上,他的雙手已被兩隻腳踩住。
黑暗中,不知對方是誰,但他左右有幾個幫手。
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工具,連理文很快被綁了起來。
“好啦,把準備好的石頭給他吊上!”一個人在理文頭邊說道。
是李群的聲音。
啊!原來如此!完啦!理文懊悔不疊。
原來李群要私吞這批貨物,這船上的人想必都是李群的心腹,他們要背叛李新妹。
他們大概認為,連理文是李新妹派來的耳目,拉這樣的異己分子入夥想必不太可能,因此決定幹脆把他幹掉。
“扔下去!”又是李群的聲音。
完了!理文腦海中浮現出的亡妻的面容是那樣的清晰。
他絕望了。
但他沒有死。
為了把他沉到河底,背叛者用繩子在他腰間系了塊大石頭,正是這石頭救了他的命。
連理文不知道綁在自己身上的是什麼繩子,但後來想想,應該是纜繩。
在紅水河這樣多岩石的地方,若纜繩某一處總是接觸岩石,自然會被磨壞。
石頭太沉,繩子被磨壞的地方承受不住,一下子斷了,捆綁在全身的繩子突然松開了,看樣子被磨壞的地方正好被打成了繩結。
把理文扔進水中的那個家夥,一定認為石頭很沉,所以很放心,也沒有仔細檢查纜繩。
理文是幸運的。
妻子死後,他覺得自己是被幸運抛棄的人。
但劫後餘生,他堅信自己是幸運的。
爬上岸來,理文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
向西返回集合地報告嗎?最後,他決定沿黔江回離得近些的桂平。
把這事報告給上帝會,他們一定會和李新妹取得聯系,這也許比他直接到上林還要快。
而上帝會确實擁有收集真情報的能力和切實可靠的聯絡網。
理文到桂平時,上帝會早已知道李群背叛,也已通知了李新妹。
馮雲山在這方面的能力非常傑出。
“李新妹怎麼樣?”理文問馮雲山。
“好不容易有了兩千人,但看來是不成了。
”
“果然如此!”理文想起上船時李群說的那半句話。
李群說除了火把外,還有别的東西也要消失,顯然是指李新妹的部隊了。
“在未牢固建立信仰的地方,突然建天庫是不合适的。
”馮雲山道。
通過這次教訓,理文也開始觀察上帝會會不會因這種不合适而露出破綻。
“真的會瓦解嗎?”理文再次感歎,新妹雖是個大頭目,卻很單純。
“集團會瓦解,但人還在。
他們可能去依附其他集團,為其他集團所吸收。
現在一個巨人組織要吸收一切力量,即将采取行動。
對這組織來說,其他集團的瓦解并不是可悲的。
”
所謂的巨人組織,自然就是上帝會。
一個小夥子突然報告:“剛接到消息,據說在修仁打敗了。
”
修仁在柳州東約八十公裡,李沅發正在那裡。
官軍一向不利,士氣又低。
湖南廣西的官軍已損失了好幾名高級軍官,即使軍官帶頭作戰,士兵也不跟着沖。
但是,這次北京下達了嚴厲命令,巡撫、提督等文武要員面臨着被追究責任和革職的危險,官軍也不得不拼命作戰。
另外,聽說從長沙、桂林運來大量火器,人數衆多。
“死了多少?”
“不多。
李沅發向北逃了。
”
“太好了……”馮雲山笑了。
有機會吸收四散奔逃的造反軍殘兵,自然是好事一樁。
“不過李照恭被俘了。
”
李照恭是造反軍中的副司令。
“他會被妖人殺害的!”馮雲山閉上眼睛,把手放在胸前。
李沅發向北逃跑,但最後并未逃脫。
在修仁戰敗整整一月後,他隻身逃到湖南新甯,隐藏在金紫峰山中,但被鄉勇抓住。
向榮代替李沅發成了湖南提督,他宣布“亂已平定”。
這次叛亂,持續了大約半年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