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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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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聖俞《蘇幕遮》詞:“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劉融齋謂:少遊一生似專學此種。餘謂馮正中《玉樓春》詞:“芳菲次第長相續,自是情多無處足。尊前百計得春歸,莫為傷春眉黛促。”少遊一生似專學此種。

    梅堯臣(1002-1060),字聖俞,宣州宣城(今安徽宣城)人。宣城古稱宛陵,世稱宛陵先生。梅堯臣詩風質樸,其主張對宋詩影響甚大,開宋一代詩風。

    “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梅堯臣此詞雖為傷春,但寫得境界開闊,有感懷之傷,卻無幽微之恨。下文會詳解此詞。

    先來看看馮延巳的《玉樓春》。

    玉樓春馮延巳

    雪雲乍變春雲簇,漸覺年華堪縱目。北枝梅蕊犯寒開,南蒲波紋如酒綠。

    芳菲次第長相續,自是情多無處足。尊前百計得春歸,莫為傷春眉黛促。

    “雪雲乍變春雲簇,漸覺年華堪縱目。”冬雪之時的雲與明媚春光中的雲是不同的。冬雲陰沉凝重,讓人有壓抑憂郁之感;而春雲卻是一團團一簇簇的,則顯得悠閑适意而又清新可愛。一個“乍”字,仿若久鎖閣中,偶一開窗,春天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人且驚且喜。“漸覺年華堪縱目”,終于不再是陰郁的天空,終于有了可以眺望的理由。一種油然而生的喜悅蘊含其中。“北枝梅蕊犯寒開,南蒲波紋如酒綠。”向來梅花一般都是在向陽的南面枝頭先開花,而現在北枝梅花也破寒怒放。漠漠輕寒中,那擋不住的春情早已沁入世間的每一個角落。“南蒲波紋如酒綠”,言池水綠極可親。酒綠原本就是一種極可愛的顔色,而更有一種醉人的意味。此時似乎這一汪碧波之中也融進了那醉人的不盡春意。

    “芳菲次第長相續,自是情多無處足。”芳菲次第,猶言春天的花期接踵而至,各類花兒随着時間的推移次序而開。詞人的心好似在永不休止的春光中前行,遍地花開,生機盎然。然而“自是情多無處足”,如此美景良辰,詞人卻好似仍未能滿足,此為末句暗隐伏筆。“尊前百計得春歸,莫為傷春眉黛促。”霎時花開,應珍惜此間歡樂。好不容易等到了春回大地之時,卻不要舉杯為傷春而蹙眉。此句似言歡愉少時而應當及時行樂,但細細思來,那一縷抹不去的春愁卻早已蒙上心頭,揮之不去。末句看似豁達,實則是此愁已“眉上心間,無計相回避”,由此才出此撫慰之語。“尊前”暗示了詞人矛盾的心境,此酒是暢懷還是消愁呢?原來前面的種種鋪陳,都隻是為“傷春”作注腳而已。如許年華佳美,卻終将逝去,叫人如何不傷感?一種深沉的歎喟暗隐在這句看似渾不經意的勸慰之中了。

    此詞一說為歐陽修所作,從風格上來看的确更似歐詞而不似馮詞。詞中遍是一種欣欣之态,而末句卻轉成笑中帶淚之姿。前文所提到的另一首歐詞名作《浣溪沙》(堤上遊人逐畫船),末句“人生何處似樽前”亦是從歡欣突轉入沉郁深愁,與這首詞何其相似。再看歐陽修的另外一首《玉樓春》中末句“直須看盡洛陽花,始共春風容易别”亦是笑中帶淚,看似極灑脫之言,實為極傷感之語。此處暫從馮作之說。

    這首詞其實整體看來并不是秦詞所從的風格。如果一定要說秦觀“專學此種”,也隻有末句“尊前百計得春歸,莫為傷春眉黛促”中的深歎哀愁略似。但是秦詞鮮少有歡欣之境,和本詞不類。試看“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無奈歸心,暗随流水到天涯”、“困倚危樓,過盡飛鴻字字愁”等句,其境多幽微深婉,其歎亦深沉悠長。隻是說秦詞承此詞中幽微的感傷愁緒,比說承梅詞的沉郁的人生感悟,更有幾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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