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府邸。
從“六君子”時代一路辛苦地相互扶持而來的劉聲伯,應該能夠理解陳宜中的心情吧。
說到這“六君子”之稱号,其所指的原本是幾個太學的學生們。
太學是設置于臨安府之全國最高學府。
凡科舉中試将來有機會出任宰相之秀才們,都有資格入學就讀。
在宋朝,這些學生對于政治方面的發言權相當的大,因此即使是位高如宰相之丁大全,也免不了受到這些學生的批判。
丁大全為奪取地位陷人于罪、貪圖兒媳美色而強行占為已有等等行為,于公于私看來都是極為惡名昭彰之人。
在太學之中,有六名學生對于丁大全之抨擊尤其激烈,因此遭到丁大全之逮捕,并且處以流放之刑。
陳宜中和劉聲伯就是這六人之中的兩人。
當這六個人以帶罪之身離開臨安府時,群衆紛紛對其投以掌聲和歡呼。
由于丁大全是個風評極差的權貴,因此敢正面予以批判的這六人,簡直有如英雄般受到尊敬。
三年之後,丁大全失勢。
取而代之的的正是賈似道。
政治手腕遠比丁大全來得高明巧妙的賈似道,赦免了“六君子”,并且将他們召回臨安,同時還拔擢了其中最優秀的陳宜中。
從表面上看來,賈似道可說是陳宜中之大恩人。
然而賈似道的私心,在陳宜的眼裡卻是一清二楚。
他隻不過是在利用“六君子”的人氣罷了。
因此陳宜中對于賈似道從不感恩,甚至在他失勢之時也沒有半點同情……
“明明知道會給你添麻煩,但是惟有你這地方才能讓人感到放松,因此不知不覺地就朝這裡來了。
”
被接待至書房之後,陳宜中對着劉聲伯這麼說道。
這是他的真心話。
不論是宮中還是丞相府,陳宜中根本沒有一個能夠談心之對象,隻能任由情緒低落無法排解。
劉聲伯由于病弱之故,而與顯達無緣,因此身份遠比陳宜中要低微了許多,然而兩個家族之往來卻持續了二十年之久。
陳宜中叨叨絮絮地訴說自己立場與苦楚,聽完之後的劉聲伯輕聲地回答道:
“那麼,逃走如何?”
“逃走?”
陳宜中詫異地望向友人,隻見劉聲伯淺淺一笑。
“你雖不好無益之流血,但是更不願屈就降伏。
如果真如我所言,那麼惟有一逃,别無他法。
”
劉聲伯的聲調平靜和緩,卻深刻地傳入了陳宜中的肺腑之中。
“逃走嗎……”
他喃喃自語。
如果真無其他方法,這也不失為一策。
然而,一旦做出這樣的事情,定會受到嘲笑吧。
由宋到元,直到後世。
陳宜中歎了口氣。
他頓悟到自己思考之缺陷所在。
他經常在找尋最佳的方法。
這點雖然沒什麼不好,但是他卻沒辦法靠自己之力想出方法,因而總是在尋求他人之意見。
應該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吧!一想到此,他便無法當機立斷,并且陷入不厭其煩的思考當中,而事态也往往就這麼地給延誤了。
所謂“優柔寡斷”、“袖手旁觀”等等成語,簡直是為陳宜中所特别創設的一樣。
其實他從前的性格并不是這麼的優柔寡斷,他自己也如此認為,隻是在不斷地焦慮、煩惱之下,才漸漸地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再來一杯茶吧?”
劉聲伯隻能安慰着無力的友人。
點了點頭謝過朋友之好意,陳宜中深切地感受到眼前所伫立的這條迷途是多麼的巨大。
Ⅲ
十二月三十日。
潭州城陷落。
潭州知事李芾遭到将軍阿裡海牙所指揮之元朝大軍所包圍,連日以來不斷地死守防禦。
到最後既無援兵,糧也用盡,要再繼續抗戰下去,已是不可能之事。
李芾将最後殘存之酒分予家飲用,待全家人酒醉就寝之時,命部下沈忠一一予以刺殺,接着自己也從容就義,命沈忠将自己斬首。
沈忠淚流滿面地回到家中,将妻子刺死之後,自也也自刎結束生命。
在這件凄絕的事件之後,潭州終告陷落。
入城後的阿裡海牙,得知李芾死訊,不禁喃喃地感歎道:“忠臣之家的下場竟如此悲凄。
”
于是命人慎重地将遺體安葬。
新的一年開始。
宋德佑二年,元至元十三年,公元一二七六年。
在難以忍耐的緊張之中,元軍雖然以一日數裡之緩慢速度前進,但确實已經兵臨杭州臨安府之城下。
寂靜無聲,如同海水滿潮了一樣。
某天,陳宜中從左丞相留夢炎的口中聽到了一段奇妙之談話。
留夢炎的臉上連陳宜中十分之一的苦惱都看不到,神情平談地開始說起了曆史。
“大宋承繼周之皇統而取得天下,這點是衆所周知的事實。
”
此處的周,指的是五代之後周。
原為後周名将衆望所歸的趙匡胤,在接受了幼帝之皇位禅讓以後才建立了宋朝。
若要從篡奪的角度來看,也算是篡奪,不過趙匡胤對于将皇位讓給自己之後的周皇室,卻是極為尊崇,周皇室不但享有貴族般之禮遇,而且還賜予各種特權,甚至還下過隻要宋朝存在之一天,絕對會如恩人般地高度重視之命令。
《水浒傳》是一部以徽宗皇帝在位期間為舞台背景之小說。
其中有個名為“榮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