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對藍禮之死怎麼看?”
“他們為他哀悼。
您弟弟頗得民心,受人愛戴。
”
“傻瓜愛傻瓜,”史坦尼斯抱怨。
“雖然我也很傷感,但我哀悼的是小時候那個他,而非長大後的這個人。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接着說,“百姓對瑟曦亂倫的消息又有什麼議論?”
“我在場時,他們自然高呼擁護史坦尼斯國王。
然而當我的船離開後,他們的态度就很難說了。
”
“換言之,你的意思是他們不相信?”
“我幹走私行當的時候,學到一個教訓:有些人什麼都會相信,而有些人什麼都不會相信。
世上的人中這兩種居多。
您知道,還有另一個版本的傳言在——”
“是的,”史坦尼斯咬牙切齒地道,“有人說賽麗絲背着我出軌,喜歡上一個滿頭鈴铛的傻瓜,說我女兒的生父其實是個弱智的弄臣!荒謬絕倫,無恥至極。
我和藍禮會面時他居然還拿這個來損我。
隻有補丁臉一樣的瘋子才會相信如此的謊話。
”
“話是這麼說,陛下……可不論心裡相不相信,老百姓們總喜歡傳來傳去。
”很多地方這謠言甚至比他的船還先到,讓他帶來的事實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勞勃就算尿在杯子裡讓人喝,很多人也會心甘情願地說那是美酒。
我給他們純淨的涼水,他們卻要眯起眼睛疑神疑鬼,喝完還會竊竊私語水的味道不對勁!”史坦尼斯咬緊牙關。
“哪天要是有人造謠,說殺死勞勃的那頭豬被我施法附了體,我看他們八成也會相信。
”
“天下悠悠衆口,您是防不住的,陛下,”戴佛斯說,“但您隻要揪出殺害您哥哥們的真兇,為他們報仇雪恨,所有的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
對他的話,史坦尼斯似乎隻在意一半。
“我毫不懷疑瑟曦與勞勃之死脫不了幹系。
我會為他讨回公道,嗯,也會還奈德·史塔克和瓊恩·艾林一個公道。
”
“那藍禮呢?”戴佛斯還不及考慮,這句話便沖口而出。
國王沉默許久,最後才輕聲說:“我夢見很多次,夢見藍禮的死。
那是一座綠色的帳篷,有蠟燭,尖叫的女人,還有血。
”史坦尼斯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他死的時候我還在睡覺,你的戴馮可以作證。
當時他努力想搖醒我。
黎明已近,我的封臣們正在外面焦急萬分地等候。
藍禮将在破曉之時發動進攻,我早該穿戴整齊,披挂上馬,卻不知怎地,竟然還躺在床上。
戴馮說我當時手腳揮打、大聲哭喊着醒來,但那有什麼關系?不過是夢而已。
藍禮死的時候我好端端地待在自己的營帳,醒來之時雙手幹幹淨淨。
”
戴佛斯·席渥斯爵士感覺到不存在的指尖正在發癢。
這裡一定有什麼蹊跷,前走私者心想,但他還是點點頭,說:“是的。
”
“談判時,藍禮想送我一個桃子。
他嘲笑我,挑釁我,威脅我,最後想送我一個桃子。
我本以為他是要拔劍,所以按住了自己的劍。
難道這就是他的意圖,想讓我顯示恐懼?這是他的又一個無聊玩笑?又或當他說起桃子多麼可口時,其實别有深意?”國王用力搖頭,活像一隻咬住兔脖子搖晃的狗。
“隻有藍禮,才能用一顆水果煩我如此。
他的謀逆導緻了毀滅,但我的确愛他,戴佛斯,如今我明白了。
我發誓,直到進墳墓的那一天,我都會記得弟弟的桃子。
”
此時,已經到了營地,他們穿過排列整齊的帳篷、随風飄舞的旗幟和堆疊有序的武器。
空氣中馬糞的臭氣十分濃重,混合着燃木的煙塵和炖肉的香味。
史坦尼斯勒住馬缰,直接解散了佛羅倫伯爵和其他貴族,命令他們一小時後再來大帳參加作戰會議。
人們鞠躬後便四散而去,隻留戴佛斯和梅麗珊卓陪國王前去中軍大帳。
大帳是名副其實的大帳,如此才能供他和諸侯們開會;然而裡面卻十分樸素。
和普通士兵的營帳一樣,它是用帆布縫成,金色的染料早已褪成暗黃。
隻有帳篷頂那面高高飄揚的旗幟方才指示出這是國王的帳篷。
當然,醒目的還有帳外的衛兵:後黨的人拄着長矛,烈焰紅心縫在他們原本的家徽上。
馬夫們跑來扶他們下馬。
一名守衛接過梅麗珊卓手中笨重的旗幟,深深地插進松軟的泥土裡。
戴馮站在門邊,等着為國王掀帳門,年長的拜蘭·法林也在旁邊。
史坦尼斯摘下王冠,交給戴馮。
“拿兩杯冷水。
戴佛斯,跟我來。
夫人,需要您時我會派人來請。
”
“謹遵陛下吩咐。
”梅麗珊卓鞠躬告退。
和原野上的明媚清晨相比,帳内顯得又暗又涼。
史坦尼斯挑了一把簡樸的木折凳坐下,示意戴佛斯也照做。
“總有一天,我會封你個伯爵做做,走私者。
想想看,賽提加或佛羅倫他們該多麼惱火啊。
不過,我知道你自己是不會因此而感謝我的,因為從此以後,你就不得不列席這些沒完沒了的會議,還要假裝對這番驢叫表示興趣。
”
“如果沒用,那您召開會議做什麼呢?”
“還能為什麼?驢子喜歡聽自己叫呗,況且我也需要他們為我拉車。
啊,沒錯,偶爾也會有一些好主意冒出來。
然而今天的情形嘛,我想——哈,你兒子把水拿來了。
”
戴馮将托盤放到桌上,裡面有兩個盛滿的泥杯。
國王在飲水之前先撤了把鹽;戴佛斯則直截了當地舉起杯子,心裡将它幻想成葡萄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