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世界。
死亡這一件事,基本上是一個難得的狀态,不需要再為自己的未來擔憂,可是活着的人,卻遲早必須要和未來相互擁抱。
愛爾芙莉德還是沒有回答。
如果羅嚴塔爾同樣還具有原本的銳利和明敏,或許可以發現她臉上此時的表情,會是他未曾看過的。
不過這名男子已經即将要失去了自己,而這名女子也即将要失去這名男子了。
當确認到這将是自己過去從未曾經曆過的一種失去時,不知這名女子是否能夠承受。
羅嚴塔爾用盡他最後的一點點生命力,試着将他的思想用言語表達出來。
“古代好像有個了不起的家夥,似乎曾經說過這麼一句了不起的話。
他說一個人臨死的時候,如果能夠有個可以把孩子托付給他的朋友,是人生至高無上的幸福——”
一滴冷汗滴落在桌面上,就好像是又一滴生命力流出體外了。
“去見渥佛根.米達麥亞,把這個孩子的将來托付給他就可以了。
那将是這個孩子一生最好的保障。
”
比起這名女子和自己的組合,那一對夫婦更有資格來作為孩子的父母親。
盡管如此,他們之間卻沒有小孩,而自己卻和這名女子生下了小孩。
宇宙生命誕生的掌管者,一定相當無能,或者生性喜歡對人冷笑嘲諷。
羅嚴塔爾的視野逐漸為黑色的窗簾所遮掩了,現實的情節與意識也一點一點地褪去。
“如果你想殺我,現在就動手吧!否則就永遠失去這個機會了。
沒有武器的話,就用我的槍吧!”
幽暗的視線再度恢複明亮的時候,大約已經過了五百秒的時間了。
死神似乎不接受羅嚴塔爾前往他的國度,不過這名有着金銀妖瞳的男子憑着他的理性和感性,知道死神的拒絕隻是暫時的現象,桌耶放着一條女用的手帕,手帕已經完全為他的汗水所濕透了。
自我嘲諷的想法,讓他又再度冷汗直流,冷汗好像流水似地從脖子流落到衣領上。
這就是所謂的調落,看來我已經連被殺的價值都沒有了 ̄ ̄
羅嚴塔爾輕輕抓住手帕的時候,擔任随從的少年膽怯地走進辦公室來,他金褐色的頭發零亂着,滿困惑的表情,手臂裡抱着剛才的嬰兒。
“那位女士走了,她說要我把這個嬰兒交給米達麥亞元帥 ̄ ̄怎麼辦好呢?閣下。
”
少年的表情和聲音,讓羅嚴塔爾的臉上露出微笑。
哎呀、哎呀!母親自己走了,然後把小孩留下來。
兩代都是這樣,你示免和父親太相像了吧!
“抱歉了,在米達麥亞還沒來到這裡之前,麻煩你抱着那孩子。
啊,還有,那邊的櫃子裡有威士忌,然後再幫我拿兩個杯子來,好嗎?”
羅嚴塔爾的聲音極為微弱,隻勉強達到聽得見的程度。
此時的羅嚴塔爾,對着自己發出生涯中最後的冷笑,因為他憑着最後僅剩的一點意識力,發覺到自己在瀕臨死亡的時候,原有的棱角逐漸失去了,不過這名少年當然不可能發現羅嚴塔爾内心的自我嘲諷。
像奧斯卡.馮.羅嚴塔爾這種男子的死法,也使自以為道德的道德家們為他啼泣說“那個人死的時候,已經變成一個善人了呀”,會這樣嗎?這真是有些愚蠢啊!不過這或許是好的結果也說不定哪!每個人有每個人各自不同的生,也有各自不同的死。
不過至少我所敬愛的極少數人,會擁有更美麗的死亡呀——。
少年用一隻手抱着嬰兒,然後用另外一隻手取出兩個杯了放在總督的桌上,接着再把顔色像是落日餘晖的液體注入杯中。
少年有肺與心髒雖然已經快要迸出胸腔,不過了還是完成了長官的命令,然後退到牆角的沙發上。
羅嚴塔爾兩隻手臂頂着桌面,然後把臉朝向杯子,不,是把臉朝向那個應該坐在杯子對面的友人,他無聲地對着虛空說道:
“未免太遲了啊,米達麥亞 ̄ ̄”
美酒的香氣,緩慢地淹沒了逐漸失去亮度與色彩的視覺。
“我原本想活着到你來到為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是嗎?疾風之狼,你有辱這個誇大的名号哪 ̄ ̄”
坐在沙發上的少年,見到這名被褫奪元帥封号的男子,那個有着接近黑色的深褐色頭發的頭往前傾的時候,摒住自己的聲音和呼吸站了起來,卻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置在自己的臂彎中睡着的嬰兒。
不過他随即将那小小的軀體放在沙發上,趕忙跑向桌子旁邊,把自己的耳朵貼近那微微動着的嘴邊。
這名少年慌忙地、拼命地在筆記上寫下那輕微搔動着鼓膜的幾句話。
之後少年就呆呆地拿着筆,然後凝視着那蒼白、端整的臉。
死亡已經無聲地振動着翅膀籠罩在這名男子的身上了。
“ ̄ ̄元帥,羅嚴塔爾閣下 ̄ ̄”
少年低聲地呼喚,可是沒有任何的回答。
十二月十六日十六點五十一分。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享年三十三歲,與他過去和他在敵對陣營的楊威利出生于同一年,也死于同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