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熱的茶水。
外面,雨聲仍然不停地傳進耳朵裡。
臉色差得像一張白紙,形狀優美的嘴唇在顫抖。
小野木看着賴子的臉,被迫下了某種決心——必須返回東京,如果不把她送回去,便會産生嚴重的後果。
“賴子,請您在這裡休息休息。
我到火車站去問一下。
”小野木還沒來得及坐穩,就離開了房間。
面對這些平時不多見的超滿員客人,女傭人們簡直不知所措,在走廊裡東奔西走地忙碌着。
小野木抓住其中一個問明了去火車站的近路,然後走出了大門。
雨已經減弱了許多,但還沒有停止的迹象。
滾滾的烏雲飛快地向北疾馳而去。
車站上,消防團的一群年輕人正聚集在那裡,和車站人員談論着洪水的問題。
“您是到東京嗎?根本沒有希望啊!大概還得兩天左右吧!從富士宮出發好像還可以,不過到那兒要走四十多裡路。
而且都是山路,又碰上這樣的天氣,很難走呀!”看上去還不到三十歲的車站年輕工作人員以公事公辦的口吻答道。
肯定從今天早晨起他已多次作過同樣的回答。
回到旅館時,賴子正站在廊檐下茫然地望着天空。
一看到小野木,她立即揚起眉頭表示發問,臉上挂着勉強的微笑。
那是一種寂寞而空虛的表情,含笑的面孔則正表示着對小野木的信賴。
賴子顯出這樣求援的表情,小野木迄今還從來沒有見到過。
“賴子,我們到富士宮去吧。
聽說到那裡就能乘上火車了。
”
面對小野木的堅定目光,賴子點了點頭。
“聽說差不多有四十多裡路哪!要是這樣的話,就需要準備食品,還得帶上一些必備的東西。
”
小野木接受了旅館方面提供的全部必需品,其中有:幹面包,打開即食的罐頭,手電筒,舊帆布背囊,水壺,還有雨衣和帽子等。
一旦下了決心,他的行動就迅速了。
“可是,這太勉強了吧?您帶着女士,還要走四十多裡山路,又正趕上這種天氣呀。
”
旅館老闆是一位五十多歲秃頂的大個子男人,望着賴子纖細的身姿有些擔心。
但是,當他知道兩人的決心已不可更改時,便突然積極了起來。
他大概看出了有什麼非同一般的情況,一會兒說穿皮鞋危險,找來了女式雨靴;一會兒又說最好把這個也帶去,送來了蠟燭。
小野木道了謝。
一個看來有一米八九左右身材魁梧的男人,和一個細高苗條的漂亮女子,兩個人要頂着台風去趕路。
面對這一圖景,旅館老闆顯出一副不解其意的神态。
雨衣恰好沒有女式的了。
賴子拿到的也是一件粗糙的外縫大雨衣。
把那件過大的雨衣緊緊地裹在身上,她的臉和四肢頓時都顯得小巧起來。
望着像個小姑娘的賴子,小野木胸中湧起了可以稱之為“沖動”的感情。
到現在為止,小野木所了解的賴子,從感覺上說,總是保持着年長婦女的那份沉靜,是一位從未顯露過慌亂情形的女性。
處于被動地位的總是小野木一方。
然而,此刻的賴子,兩眼隻盯着小野木喬夫,信任他,依賴他,把一切都交給了他。
小野木渾身都湧出了勇氣。
“冒着這樣的雨天,太勉強啦!”旅館的領班和女傭人們勸阻說,“還會發生山崩的呀!往前去更危險,簡直連一半路也走不成呢!”
兩人斷然拒絕了這些人的勸阻出發了。
房客們都探出頭來。
路上遇到的人,全都驚訝地回頭目送着他們倆。
走在山腳下的路上,比想象的要艱難得多。
腳下,水嘩嘩地流成了小河,常常要淌過沒膝的流水。
雨,一刻不停地照舊下着。
賴子在小野木的攙扶下邁動着腳步,烏黑的頭發散亂到蒼白的額上,看來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不知已走了多長時間,兩個人都一心隻管趕路了。
走路是眼下的唯一目的。
坡度很陡,不停地爬上爬下。
水從梯田流下來,地裡一片泥濘。
因為水已經夠沉重的了,再加上泥濘,兩個人的腳步就更邁不動了。
右下方出現了鐵路線,他們一直沿着能繼續看到鐵路的地方走下去。
不過,這一帶是峽谷,對面裸露的山坡上也有一條水流,看上去仿佛一條白色的飄帶。
不時有農家住房映入眼簾,有人從裡面走出來眺望着正在趕路的兩個人。
峽谷到了盡頭,富士川一下子躍入眼底。
往常的富士川,是一條馴順的河流,兩側是鋪着白色小石子的河床,河水在中央無精打采地流着。
然而現在看到的富士川,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奔騰的河水溢滿兩岸的堤防,卷起許多漩渦,兇猛地咆哮着。
廣袤平坦的水田,也灌滿了紅色的洪水,宛如一片汪洋大海。
從腳下的位置俯瞰下去,這一側的鐵路已經消失在洪水裡。
十四五個穿着蓑衣或雨衣的人,正聚攏着站在雨裡,看樣子是無從下手。
小野木心想,火車暫時不會通行,最快大約也得明天傍晚或後天早晨吧!雖然覺得毅然離開S溫泉還是對了,但是一想到還要帶着疲憊不堪的賴子往前趕路,他的心不由得緊張地跳了起來。
斷絕交通的鐵路線,自那以後也是時隐時現。
每當下面出現車站時,必定都有人集聚在那裡,肯定都是在等待不知何時方能開來的火車的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