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廈的一層是商店區,一家挨一家的商店,全都很漂亮。
有賣西服料子的布店,有專門向外國人出售土特産之類的雜貨店,還有西裝及服飾品商店、一般雜品店、飯店等,無論哪一家,外表都很豪華,櫥窗都自成一趣。
即便在白天,也和夜晚一樣,家家都燈火輝煌。
大廈正中央有一架電梯。
結城踏過大理石地闆,站到電梯前。
有十二三個公司職員模樣的男人已經等在那裡。
結城站到最末尾處。
閃着金屬光澤的電梯門打開,結城走了進去。
“您早!”電梯裡熟識的面孔向結城寒暄道。
“您早!”也許由于對方是其他公司的職員,結城此刻的表情非常和藹可親,含笑的眼睛也煞是令人喜歡。
站在人群角落裡的兩個女辦事員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目不轉睛地瞧着結城。
他在四樓下了電梯。
這層以走廊為分界線,兩邊一個挨一個地排着各種名目的辦事處。
所有彼此隔開的辦事處,無一例外地都在玻璃門上寫着本公司的名字。
結城經過大理石走廊時,皮鞋咯吱咯吱地響着。
兩側辦事處的房門不斷地開開關關,不停地有人出出進進。
因為這些都是自己辦事處鄰近的熟人,所以結城多次重複地問候着“您早”,态度從容,目光和善。
後面那些目送他走過去的女辦事員們都在對他評頭品足。
這座大廈裡的青年女子,老早就有一個共同的印象,都認為“結城先生太帥了!”
結城推開寫有“朝陽商業股份有限公司”的毛玻璃門。
這個辦事處比起其他辦事處來,要小一半。
“您早!”看到結城庸雄,室内一個年輕女辦事員站起身鞠了個躬。
接着,另外兩名年輕的男職員也從椅子上欠身道了早安。
結城走到靠窗子的大辦公桌前,讓女辦事員幫他脫下大衣。
辦事處大體上還像個樣子。
然而,與商業公司這個名目相比,擺的賬簿卻不多,顯得很不相稱。
比起其他辦事處,設備也顯得格外簡陋。
唯獨電話很闊氣,備有不同号碼的兩部,一部在結城面前,另一部在辦事員那邊。
結城雙肘支在放有電話的辦公桌上,兩手托腮吸着煙。
在藍色的煙霧中,他眉頭颦蹙,情形就像煙霧刺激了眼睛一樣。
表情木然,仿佛是在思考不着邊際的問題。
因為經理來了,兩名男職員多少有些拘謹地工作着,女辦事員把郵件拿到經理結城的面前。
他把托腮的手放下,一件一件地往下看去。
也像在家裡時一樣,動作頗不耐煩。
但辦事處僅有今天一天的郵件,所以數量不多。
他逐件看着背面的落款,不需要的都用指頭彈開,隻揀出五六件留在手頭,然後朝女辦事員“喂”地喊了一聲,把其餘的都退給了她。
結城細心地用剪刀剪開封口。
拆信閱讀,确實用了很多工夫。
根據内容,還拿出記事本做了筆記。
處理這五六封信,足足花去二十分鐘的時間。
他從口袋裡取出鑰匙,打開辦公桌的抽屜。
看來在公事方面他的性格還是一絲不苟的,抽屜裡也收拾得井井有條。
這時,他把三封信收到裡面,然後關上抽屜,重新鎖好,把剩下的幾封用手撕碎。
信件處理完畢,他馬上又叼起香煙。
支配着這間辦事處的,是四個人的沉默。
因為結城情緒不高,其他三名雇員好像連咳嗽一聲都有所顧忌。
結城面前的電話響了。
他敏捷地拿起聽筒。
辦事處裡的兩部電話不能混用。
結城辦公桌上的電話一響,必得由他來接,隻要他在場,絕對禁止其他雇員代接。
電話裡,對方大約報了姓名,結城隻是“啊,啊”地應着。
他把椅子稍轉了一下,盤膝而坐,換成很随便的姿勢,不過,用語還是滿恭敬的。
“前幾天實在謝謝了。
”結城說,“不,哪裡哪裡!是我招待不周。
讓您回得遲了,反而給您添麻煩了吧!啊,啊。
”
他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好像在聽對方講話。
“知道了。
”回答的時候,頭還低了一下,“我和他經常保持着聯系,所以即刻就把這個意思轉告給他。
時間和地點改日我再奉告。
謝謝,實在讓您費心啦!好,就這樣。
”
挂上電話,結城旋動坐椅,把身體朝向辦公桌,咔嚓一聲按響打火機,把熄滅的香煙重新點上。
接着取出記事本,在上面寫了些什麼,又立即裝進口袋。
結城一動不動地呆坐了一會兒。
完全是一副與剛才電話内容毫無關聯的、呆呆發愣的表情。
他的這副表情,與和人說話時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先前堆滿和藹笑容的眼角,此時變得嚴厲而孤獨。
此刻就正是這樣一副眼神。
從結城的姿勢中流露出一種茕茕孑立的寂寞感。
結城動了動身體,嘴裡叼着香煙,百無聊賴地拿起聽筒,不耐煩地撥動了号碼盤。
大概對方已經接通,他問道:“阿柳在嗎?”
接電話的可能就是阿柳本人。
他把聽筒貼在耳朵上,使椅子轉向窗戶,脊背沖着辦事員們。
“今晚七點,有兩位客人要去,到時候拜托你多加關照喲!……不,我不去。
”
結城這樣說。
對方大約提出要他也去。
“不成!”結城拒絕道,“我還有很多事呢!過些日子再去吧。
”
對方似乎又追問他什麼時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