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服飾和民風都與西藏本部截然不同。
差異之大,一點兒都不亞于漢地南北方之别。
漢地有漢地的基礎文明基因組,藏地有藏地的傳統文化傳承脈。
藏文化并不是像部分内地人理解的那樣模式單一,密宗當下是顯學,很多人由此入手來了解西藏。
但僅僅從“宗教”這一個切入點是無法整體着眼于藏文化如汪洋大海一般的浩瀚信息量的。
僅僅川藏北線這一個地域帶的人文積澱,就足夠一個人三生三世皓首窮經,也隻不過管中窺豹。
有些東西确實會讓人仰之彌高,在對“人域康巴”的傾心贊歎這點上,白瑪央宗和我的情感濃稠度一緻,甚至過猶不及。
我見過她在一次成都的飯局上的失态。
丹巴莫斯卡的藏族人有喂養土撥鼠的習慣,這奇景讓白瑪央宗很喜歡,她帶回照片和視頻與大家分享。
但有人不屑地說:“研究高原生物的某某說過,土撥鼠會帶來鼠疫,非常危險。
”“當地人祖祖輩輩都這樣,從來就沒有鼠疫!”白瑪央宗說,“我問了,我去調查了解了,沒人死于鼠疫。
”“但養土撥鼠一定是不好的,土撥鼠是鼠疫最高危的攜帶者!”她火冒三丈,臉漲得通紅,點了好幾支煙。
最後哭了起來,噼裡啪啦地掉眼淚。
她不是個多麼漂亮的姑娘,可那會兒我覺得她很性感。
康巴藏區的男女是全藏區中最性感的,但給康巴姑娘拍照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要征求本人的同意,還要征求到她家裡男性成員的同意。
相比之下,給康巴漢子拍照就容易多了,他們無一例外地會站出一副氣宇軒昂的姿勢,兩腳分開,目光炯炯。
白瑪央宗在《孤獨星球》裡寫:“未經允許,他們的頭發(英雄結)和轉經筒最好不要觸摸。
如果你是一名男性遊客,康巴漢子拉着你的手在街上走,這并不說明他是一個Gay,而是一種男人之間表達親熱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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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過莫斯卡自然保護區,那是很多年之前,以背包客的身份。
沒人牽我的手,但有人遞給我一小塊生牛肉,血淋淋的一小條,挑在刀尖上,倒轉刀把遞過來。
我不敢不吃,但嚼了十分鐘也沒能吞咽下去,血水順着嘴角滴滴答答。
那個康巴漢子善意地伸手幫我擦,砂紙一樣粗糙的手,蹭得我下巴生痛。
好吧,除了我爹,那是唯一一個幫我擦嘴的爺們兒。
白瑪央宗走川藏北線的時候戴着一頂康巴女人的帽子,為了保暖。
那不是個旅行的好季節,大部分時間人都在車上搖晃着。
道路冰冷、氣候寒冷,旅店糟糕,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還要忍受搭車時司機對這麼一個單身出行的漢族女青年的各種好奇。
德格的大車司機厚着臉皮用言語騷擾過她,丹巴的摩托車司機把她載到半路,然後要求加錢。
她對這一切滿不在乎,生氣了就用藏語罵還回去,實在生氣了就劈頭蓋臉一頓川音粗口。
說來也奇怪,那些彪悍的康巴漢子無一例外地會對“川罵”露出懼怕神情,進而變得收斂和恭敬,像個挨了訓斥的孩子。
我想象她發怒的樣子,一不留神觀想出一個從苯教墨爾多神山上憤怒降世的羅刹天女,頭上戴着康巴女帽,腳上穿着登山鞋,身上穿着加絨藏族的女袍,一張嘴就是:“你個錘子……”一想到這兒,我就不由得想笑。
我最喜歡的甘白公路和甘孜寺也是她的最愛。
我和她聊起五明佛學院,那個聖地,談我們共同認識的武漢朋友無魚在那裡蓋的小木屋。
無魚曾承諾我可以随時去接收那間小木屋的産權,隻要預付他100元錢。
我一時激動把錢給了他,卻忘記留字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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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瑪央宗說:“大冰,我覺得無魚他是不是在騙你啊。
”
我說:“你真聰明……我以為隻有我少根筋……”
她和我講起亞青寺,那個坐落在河灘上的寺廟擁有數萬修行者,到處紅衣飄飄。
鴿子籠般的矮房擁擠得水洩不通,赤貧的修行人布滿貧瘠的山頭。
白瑪央宗說:“亞青寺是另一版本的色達五明佛學院。
不如你也給我一百元錢,回頭我幫你去亞青寺旁買個房子。
”
我說:“姐們兒……看來你是真少根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