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是狂吃不止,滿嘴百葉。
我從小到大都無比佩服馬大雪算術的超能力。
打麻将的時候,總聽他類似的話,“如果八圈之前你不吃,這張牌就是你的,你就杠上開花了”。
腦筋急轉彎,2個7和2個3,用+—×÷分别得出24,每個數用一次。
馬大雪三秒鐘之内,頭也不擡答出來。
我總把馬大雪和我初戀一起,奉為天人。
我舉起酒杯說:“說正經的,你不當科學家,真是科學的損失。
”馬大雪眼睛不擡,滿嘴百葉,說:“無所謂,反正不是我的損失就行。
”
四中校友聚會後的第二天,妖刀來到我們宿舍,和辛夷理論,質問辛夷作為四中英文最好的男生,怎麼能如此自暴自棄,和女流氓混在一起。
“你的世界觀是什麼?”在B大二十八樓的宿舍裡,妖刀盯着辛夷的眼睛問。
妖刀眼神犀利,隔着隐形眼鏡片,打出去,還是在辛夷臉蛋上留下看不見的細碎的小口子。
“你的世界觀是什麼?你覺得什麼樣的世界觀才是正确的?”辛夷避開妖刀的眼神,暗示我不要從宿舍裡溜走。
從二十八樓的窗戶往外看去,銀杏葉子全黃了,明亮地如同一束束火把。
“我的世界觀是,世界是舞台,我的舞台。
你的人生觀是什麼?”
“我忘了我中學政治考試是如何答的了。
你的人生觀是什麼?”
“我的人生觀是,我要在這個舞台上盡情表演。
”
後來,小翠說辛夷一腦袋漿糊,辛夷父母說小翠一嘴垃圾土話。
後來,妖刀送給辛夷一條黃圍巾,雖然難看,但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花時間親手給别人織的。
後來,妖刀就纏繞在辛夷脖子上了,我和杜仲和厚樸和黃芪和所有其他人都喜歡小翠,杜仲和厚樸還從辛夷那裡把作訓服要回來了,“沒了小翠,沒人欣賞。
”我夢見小翠又來我們宿舍,我們六個人用皮筋打紙疊的子彈,黃芪的皮筋斷了,問小翠借,小翠在兜裡找了找,沒有,随手把小辮兒上的撸下來,遞給黃芪,沒皮筋的一邊頭發散着,另一邊有皮筋的還紮在一起。
妖刀很少來仁和,基本都是辛夷去B大找妖刀,這樣,妖刀可以節約路上的時間,多看一些必須看的書。
妖刀對于自己每天的活動都有計劃,每月要讀完的書,在一年前的年度計劃裡就制定好了。
妖刀要做到的,特别是經過自己努力能做到的,妖刀一定做到,否則她答應,她死去的爸爸也不能夠答應。
辛夷和死去的妖刀爸爸通過幾次電話,基本都是這樣的:“叔叔,她在嗎?”
“她,她在學習。
”
妖刀第三學期的時候,期中考試之前,她爸爸死了,妖刀是考完期中考試之後才知道的。
她爸爸為了不耽誤妖刀期中考試,嚴禁任何人告訴妖刀。
妖刀考完試回家,去看了她爸爸的屍體一眼,她發現她爸爸手上用紅色标記筆寫着一個日期,就是昨天,她期中考試的日期。
妖刀明白,她爸爸期望挺到這一天,到了這一天,他就可以給妖刀打電話,妖刀就能回來看他了。
停屍房很陰冷,妖刀還是沒哭,她覺得她爸爸做得很對。
辛夷對我說,妖刀身體一直不好,體重長期不足九十斤,經常性痛經。
辛夷說,不能怪妖刀強調精神。
他懷疑,如果妖刀洩了這口氣,就會在一夜間枯萎,仿佛離開水的蘭花。
辛夷基本肯定,他是妖刀第一個男人,辛夷非常肯定,他和妖刀的每一次都仿佛第一次,都仿佛手指撬開河蚌的外殼,仿佛反革命的鍘刀陷進劉胡蘭的脖子,仿佛教廷的火焰蔓延到聖女貞德的下身。
“來吧,我可以忍受。
”妖刀說。
“我有障礙。
我如果繼續下去,我會成為虐待狂。
”辛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