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說:“請你們倆吃飯,麥當勞。
”
我和辛夷跟小白去了王府井新華書店一樓的麥當勞,據說,這是北京市第一家。
店面氣派,透過大玻璃窗看見王府井路口和對面的經貿部、北京飯店、大明眼鏡店。
店裡四家小朋友在過生日,“祝你生日快樂”,十來分鐘就響一次,最多的一家聚了十來個人,家人還有同一個學校的三五個小屁孩。
小壽星戴着麥當勞大叔大嬸發的紙糊皇冠,左手拿一個草莓聖代筒,右手拿一個巧克力聖代筒,滿足地笑着,仿佛可以馬上就地死去。
爺爺奶奶笑得尤其甜蜜,仿佛孫子今天吃了美國麥當勞,明天就一定能坐進美國大學的課堂并飛快适應飛快成長。
小屁孩同學們眼睛不睜,在小壽星欣賞蛋糕的時候,往嘴裡狂塞夾魚夾肉夾雞蛋夾奶酪的漢堡包,仿佛亞運會前後,北京路邊常見的一種大熊貓張大嘴狂啃竹子造型的垃圾桶。
我第一次來麥當勞,也是這王府井家店,和我女友,記不清是哪次分手之後了。
她正在減肥,基本是看我吃,聽說她的清華男生嫌她胖。
我說:“真好吃啊,人間美味。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胖抱着才舒服,要不骨頭硌骨頭,多痛啊?”我女友說:“你和你初戀是骨頭硌骨頭,你和柳青不是吧?她胸不小啊,應該舒服吧?你和你初戀呢,也說不定,有些痛是某種刺激呢,是吧?對于我,有些事情,比如美麗妖豔,比如身材窈窕,是義務啊。
”我說:“你好好盡義務。
”她說:“其實還是為自己,離三十歲遠的時候,吃什麼都不胖,胖了也很快減下去,現在離三十歲近了,很容易胖。
清華男生也平淡很多了,我讓他一個月來一次,他就一個月來一次。
不像以前,死活都要每天從清華過來,晚上十二點,夜宵擺好,用手機呼我下樓吃,吃的都是肉,我第二天早上再困也要爬起來,沿着王府飯店長跑減肥。
”我悶頭吃東西,橙汁下得飛快,誰說是垃圾食品啊,多好吃啊。
她說,“再給你買一杯吧?”我說,“算了。
”她等了一會兒,交換了我和她兩個杯子的麥管,她的杯子給我,杯子裡還有好些橙汁。
吃完,我女友說去一趟洗手間,我以為是去補妝然後好去見她的清華男生。
她回來的時候帶回一個麥香魚和一個小橙汁,紙袋包好,“你晚上做完實驗吃吧。
”這頓麥當勞花的錢,夠我女友一個星期的中飯和晚飯,我死活買單,她拒絕。
到了美國之後的第一年,我還是吃不起麥當勞,在食堂(FoodCourt)裡,買了漢堡,就買不起飲料,買了飲料,就買不起漢堡,這種狀況直到我去新澤西做了暑期工作才有了明顯改變。
簡單計算,我用了足足十年時間,才把麥當勞從一個沒錢常吃的美味變成一個夠錢常吃的美味。
我是多麼熱愛垃圾食品啊!
小白請我們,事先沒說為什麼。
辛夷買了兩個巨無霸;我買了大橙汁和麥香魚;小白買了四個最經典的牛肉漢堡,撥開面包,隻吃肉餅。
小白講,他在波士頓的冬天,見過一個大老黑二十分鐘吃了二十一個這樣的肉餅,然後開了皮卡走路。
“我要小紅,你們告訴我怎麼追。
”小白說這句話的時候,一點沒看着我或者辛夷,雙眼直直地看着玻璃窗外,表情決絕。
後來,小紅質問我,為什麼不在計劃階段攔住小白,你們這兩張嘴是幹什麼吃的,平常怎麼那麼能說呢?我說,你如果看到那種眼神,你就會放棄努力。
當時,我或者辛夷要是放一把菜刀到在小白手上,小白可以放下牛肉餅,從東單殺到公主墳,砍死每個膽敢攔住他去找小紅的警察。
“你不是有個和你一起學鋼琴的女朋友嗎?長得有點像關之琳的那個,你還有相片呢。
”我問。
“女的朋友。
”小白回答。
“秋水啊,妖刀說,從理論上講,找女孩,一挑有材的,聰明漂亮啊。
二挑有财的,錢多啊。
你的标準是什麼?”辛夷仿佛沒聽到小白說什麼,問我。
“要是找老婆,我找可以依靠的,這樣就可以相互依靠着過日子。
我是想幹點事兒,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兒,但是,這麼一百多斤,六七十年兒,混吃等死,沒勁兒,我初戀也要嫁人了,剩下的日子,我總要幹點嘛吧?幹事兒就會有風險,就有可能一天醒來,發現自己在讨飯。
隔着麥當勞的窗戶,看着辛夷吃巨無霸,我口水往肚子裡流,我敲敲玻璃,跟辛夷比劃,意思是,如果吃不了,剩下什麼都給我順着窗戶扔出來,謝了。
所以,看到東單街上要飯的,從垃圾桶撿破爛的,我總覺得是我的未來。
所以,我要是有個老婆,我希望,她是我的後背。
我要是有那麼一天,她能跟我一起,拿個棒子什麼的,告訴我,腦子在,舌頭在,無所謂,我們可以從頭再來。
”
“你别煽情了。
你就是極度沒有安全感。
”辛夷說。
“我也在想,我能相信誰,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