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
我轉身的時候看到了譚銘,他在人群裡晃了一下又消失了,但我确定是他。
他還想要做什麼?我追了過去,果然是他,譚銘。
我喊他。
他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幾乎認不出他來了,頭發蓬松雜亂,眼神憔悴狼狽。
你……我還沒有說完,他就又朝前面跑去,鑽到了一個胡同裡。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朝裡面走了進去,我知道這條胡同前面無路可走,譚銘一定會在裡面。
但他還會做什麼瘋狂的事嗎?因為得不到,因為覺得自尊受傷,所以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嗎?原本的他有大好的前途,有光明的人生,但現在卻在糾葛中,喪失掉信念。
我沒有太靠近他,我知道這很危險。
你到底想要怎樣?我們會報警的。
我……我隻是想要看看她……我做不到……我已經想要離開了……在火車到下一站的時候……我下來了……我很害怕……害怕再也見不到她。
譚銘哽咽不已,他蹲下去,抱着頭,痛苦地撕扯頭發。
譚銘……我朝他慢慢地走過去。
他的痛苦讓我覺得心酸,他沒有錯,我也沒有錯,我們都是陷入愛情沼澤裡的昆蟲,卑微而迷茫。
我們不斷地掙紮,不斷地想要逃生,可是再掙紮,再掙紮,卻陷得更深。
我蹲在他的面前,用手輕輕拍他的肩膀,試着讓他平靜下來。
他的抽泣,變成了失聲痛哭。
他說,我從來沒有這樣認真做一件事,我甯願放棄一切,可是為什麼我還是得不到。
他的眼淚落到了我的掌心裡。
我不斷去揩,卻又有更多的眼淚流了出來。
從什麼時候起,我們開始明白“痛苦”,明白“失去”了呢?年少時的我們,所煩惱的也許是功課太多,上學太早,或者煩惱櫥窗裡的玩具還需要攢很久的錢,明天的八百米找什麼借口逃脫……後來明白了,如果我們一直煩惱的隻是這樣的煩惱,其實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但成長裡,我們遇到了更大的挫折,我們經曆了愛,經曆了恨……那是怎樣的一個世界裡呢?複雜矛盾得讓我們無法坦然,讓我們無法理解,我們隻能朝前走去,也許這條路錯了,也許那條路才是對的。
但那時候,我們不懂呀,我們真的不懂。
所有的愛恨,是要在經曆以後,才會徹悟。
傳說人在最初是一個完整的圓,因為觸怒了神,所以才被分成了兩半。
于是人開始尋找丢失的那一半。
可我們總是容易找錯……現在的你,隻是沒有找到屬于你的另一半圓……我把段錦年告訴我的故事說給他聽。
你不知道我心裡的痛苦……因為你沒有喜歡的人。
我有。
我沉吟地說,我喜歡的人,他不喜歡我……可我覺得,喜歡一個人不一定是要擁有他才幸福,看他得到幸福,我們應該會覺得快樂。
可是……可是我很難過。
會好起來的,你會好起來的……而我,也會……
譚銘擡起頭來,忽然呆住,吃驚地看着我的身後。
我回轉過身去,看到了布小曼、唐小泊,還有段錦年,他們一路找了過來,而我竟然沒有注意到。
他們的表情那麼複雜,而我的身體變得很困頓。
一整天裡,布小曼都很沉默。
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她看住我的眼睛。
她說,麥涼,你要對我說實話,你喜歡的人,你喜歡的人……是不是唐小泊?
我的心口悚然一驚,被撕扯出強烈的痛感。
不是……怎麼會是他。
我竭力地笑,努力掩飾慌亂。
我不能告訴布小曼實話,我太了解她了,如果她知道我喜歡的是唐小泊,她一定會離他遠遠的,會想着辦法讓我和他在一起。
你撒謊!布小曼憤然道。
她的眼神,像裝了一把小刀,剜呀剜,想要看到我心裡去。
我沒有……我是想要安慰譚銘才那樣說……
麥涼,你不會騙我?
不會。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
誰?
段錦年。
是的,是段錦年。
我的心裡,有歎息滑過。
我又撒謊了。
隻是,這樣的謊言,會有被拆穿的一天嗎?不要,永遠也不要。
第二天,再在布小曼家樓下等她的時候,我晚到了。
那個時候唐小泊和段錦年已經到了。
我盡力避免和唐小泊獨處,我知道他複雜眼神裡的欲言又止。
也許他早知道,也許他一直在懷疑,也許他隻是假裝不想相信……我喜歡的人是他。
但我真的很想把這個秘密藏起來。
譚銘……譚銘應該不會再來了……唐小泊你以後不用來接送我了。
布小曼說。
唐小泊的眼神震蕩了一下。
我亟亟地說,再過些時候吧……萬一、萬一……譚銘改變主意了。
不用了。
布小曼冷漠地說。
我就知道了,布小曼并沒有完全地相信我,她還是覺得我喜歡的人不是段錦年,而是唐小泊。
那天夜裡,我在街口遇到了唐小泊。
我連忙說,布小曼……我去幫你找她。
我是找你。
我們慢慢地走在倒桑樹街。
是初夏了,合歡花開得滿樹都是,偶爾有風吹過,會有一瓣又一瓣的花瓣落下來。
我擡起手的時候,有一片花瓣就落在了我的手心裡,遺失的這一瓣會不會覺得孤獨呢?
你喜歡的人……是我嗎?沉默許久後,唐小泊猶豫着問。
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