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身影拉出很多的影子,醫院裡打過那麼多次照面,她第一次喊出了桔年的名字,桔年卻覺得這時的她仿若丢了魂。
桔年心中也有幾分恻然,她不禁想,那天她憤怒地讓韓述和陳潔潔走人,他們都吓住了,沒有表示任何異議,然而她的憤怒真的站得住腳嗎?韓述為非明做了什麼自不待言,而陳潔潔是非明的血肉至親,也可以待見這兩人,但不能代替非明将他們拒之門外。
“你想看看孩子嗎?”桔年幽幽地說,“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誓言這東西,是做不得準的,你應該也清楚。
隻不過非明這孩子,我……我隻是怕她失望。
”
陳潔潔幾步沖到桔年面前,把桔年吓了一大跳,忙後退了幾步,背抵到了走廊的牆壁,手上的熱水壺跟水泥牆相撞,“砰”的一聲。
在她回過神來之前,陳潔潔從包裡掏出了一堆東西,不管不顧地往桔年并不閑的手裡塞,桔年無處閃躲,隻得放下了熱水壺。
陳潔潔塞給她的東西裡,有卡、有存折、有各種面額的現金,甚至還有不少首飾。
“你這是幹什麼呀?”桔年接也不是,丢也不是,隻得慌張地問。
此前失魂落魄的陳潔潔此刻臉上全是一種異乎尋常的狂熱,一雙眼睛亮得像黑暗裡的燭火,“這是我眼下能拿出來的所有東西,所有的都在這裡了!桔年,你收下,我現在隻有這些。
”
“别……”
“我會再去想辦法的,我知道不夠,但你先收下。
”
離得那麼近,一直沒有正視陳潔潔的桔年這才看到她臉上的紅腫瘀傷。
桔年是個水晶心肝的人,頓時就明白了幾分,不由得也心驚。
“他打你了?”
陳潔潔這才露齒一笑,縱然牽動了面頰上斑駁的傷,那笑容依然嬌豔動人。
“我也打他了。
我的傷算什麼,他的臉十天半個月隻怕都不敢見人,呵呵,這就叫貨真價值的撕破臉!”她笑得很誇張,前俯後仰。
桔年沒有笑,也不願細看她眼角的淚水。
那樣覺心悅目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
桔年承認自己詛咒過,失落過,但她想起了小和尚曾經看着這張嬌美面龐時留戀而動情的目光,此時此刻,如果他也在默默看着這一幕,他的心,會疼嗎?她是小和尚愛過的人,而小和尚,是桔年的所有。
陳潔潔在桔年的沉默中笑夠了,笑累了,表情迷茫而恍惚,像一個迷路的孩子,而且她迷失得太遠,即使如今有了方向,也再也回不家了。
“桔年,桔年,你也夢見過他嗎?”
桔年扭開頭去,她拒絕談論這個話題,心卻跟着顫了。
她自私地不肯說出來,她從不夢見他,因為他一直都在。
陳潔潔擡頭去看天花闆上照明光,直視着它,久了,光暈一圈一圈的,讓人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我知道你也忘不了他,所以你才替我這個不負責任的媽媽照顧非明……我卻不想夢見他了,我過得很好,我很幸福,是他不肯來找我,他違背了我們的誓言,所以我一定要幸幸福福,是他不肯來找我,他違背了我們的誓言,所以我一定要幸幸福福的,氣死他,氣死他!”她一直仰着頭,桔年可以看到眼淚從她的腮邊流淌至頸彎,每一滴淚水在光線的照射下,晶瑩到罪惡。
陳潔潔的笑聲被喉間嗚咽吞沒,“我都忘了,他早死了。
你親眼看見的,他死在你身邊,我看不見,他隻叫我等着他,連道别的話都沒有說。
”
“夠了。
”桔年不想再聽下去。
“他怪我了,怪我不負責任,所以要把非明帶走。
不行,巫雨,你不能帶走她,我要這個孩子永遠提醒我記得恨你,我等着你,但是你沒來。
”
她搖搖晃晃地蹲在地上,像孩子一樣号啕大哭。
青春宴席早已經散場了,剩下的誰來埋單?
桔年在哭聲中走了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心飄到哪裡。
最後隻知道哭泣的陳潔潔一隻手抓住她的褲管。
“對不起,對不起,你可以看不起我,但是我非明,求你讓我帶她走!”
桔年發出空洞的笑聲:“帶她走,去哪裡?”她用隻有自己和陳潔潔聽得到的聲音道:“醫生下午剛告訴我,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非明的腫瘤是惡性的,而且已經在擴散。
現在你還要帶她走嗎?”
“你騙我!”陳潔潔呓語一般地說。
“我希望我騙你。
”每一個字說出來,其實都是痛,鈍刀子割肉,不得安生。
陳潔潔怔了好一會,站起來之後,她擦幹了眼淚,那種桔年熟悉的決絕又回來了。
“我會再離婚,然後拿到我應得的。
花光每一分錢我也要救她,我再也不會讓非明離開我。
桔年,我隻求你,求你讓我認回她。
”
桔年沒有說話,其實不光歸也,陳潔潔應該也知道,作為一個母親帶走她的女兒,天地地義,沒有人可以阻擋。
但陳潔潔選擇了哀求,想必她也明白,這錯失的十一年,是多麼難以挽回。
她們驚動了不少人,護士長的頭從值班室彈出來又縮了回去,桔年的視線傳過陳潔潔,落在也身後的某個點。
她低聲說:“我沒有權利說什麼,就讓非明來做這個決定吧。
”
陳潔潔也在這個時候回過頭去,十幾步之遙的病房門口,她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還有鮮豔得讓一切失色的小紅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