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業點頭,笑了笑,“新年好。
”
是啊,這是大年初一的清早。
桔年如夢初醒地回了句:“新年好。
”
她并沒有從門口讓開身子請唐業進來,也不知道他一大早離開急病需要照顧的繼母來她這裡所為何事,于是便靜靜等待着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唐業卻沒有直截了當地說出他的來意,他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眼光打量着桔年,忽然問了句:“桔年,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桔年倉促間又掠了掠頭發,那半幹的發梢擾得人心煩意亂,她想去摸摸自己的臉,之前照鏡子沒看得足夠仔細,那上邊該不會留下什麼形狀可疑的痕迹……她想起來了,難怪他也覺得不對勁,按照本地習俗,是萬萬沒有新年第一天早上洗頭的道理的。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有人從屋裡走出來。
“喂,那個……我能用昨晚上擦頭發的那條毛巾嗎?”
桔年幾乎是立即掉頭,并不是她那麼渴望見到韓述,而是她不願意看到唐業此刻的表情。
韓述一臉無辜地舉着支牙刷站在廊檐下,頭發有些小小的淩亂,就差沒有額頭上寫着:“我剛起床。
”更讓人受不了的是,他半邊臉上有三道明顯的指甲抓痕,從顴骨直到嘴角。
仿佛是為了應對桔年并沒有說出口的責難和不快,他有些無奈地說:“我嚴重申明我不是故意打斷你們,你忘了我的車就停在門口,他能不知道嗎?”
他說完了這個,第二句話是對唐業說的,“我幹媽她好點了嗎?”
桔年回過頭,唐業的表情遠比她想象中要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平淡,有幾分疲倦,也許那隻是徹夜守護一個病人的結果。
他禮貌地回答了韓述的問題。
“還是那樣,沒有生命危險,但一進半會是不可能恢複得正常人一樣了。
謝謝你的關心。
”
“她也是我幹媽啊,我遲一些就會去看她。
”韓述說完,指了指屋子裡,“要不進來坐着聊?”
他回應了唐業以同樣的客氣,仿佛工作上的矛盾和眼前的尴尬都暫時不存在,然而不止唐業,就連桔年也恍然覺得,他這麼一開口,好像他才是這屋子裡主人,其餘的人才是不速之客。
“不用了,我說幾句話就走。
”唐業片刻都沒有猶豫地說道。
桔年卻側過身子說:“請進吧,外面冷。
”
唐業沒有動,此情此景,這一幕,說不出有多詭異,好似什麼都錯位了。
财步家的鞭炮聲響了,這是傳統的習俗,新年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開門放鞭炮,取“開門紅”之意。
韓述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拍腦袋,問桔年道:“你沒買鞭炮吧,這個兆頭還是要的,放放鞭炮去一去舊年的晦氣。
要不,我這就去财叔家買幾封。
”
他說着就回頭去放他的牙刷,然後三步并作兩步地往财叔家走。
沒有人對此表示異議,也許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他暫時的離開而松了口氣。
韓述走過了,門口處就剩了唐業和桔年。
“昨天我失約了,真不好意思。
”唐業仍然站在原地說道。
桔年是想過要解釋的,她本想說,韓述被家裡趕出來了,所以收留她他在這過了一夜。
這本也是實情之一,但若說出來,反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
既然說不清,那還不如不說吧。
“别這麼說,你的事比較重要。
”她低着頭,半幹的頭發垂了下來,更顯得一張臉小得堪憐。
他既沒有進來的意思,她邀請的意圖也并不熱烈,兩個話都不多的人便在門口沉默着。
好不容易開口,卻又撞在一起。
他們幾乎是同時說出下面的話。
“他對你還挺有恒心的。
”
“你現在好嗎?”
然後他們又好像都沒有聽見對方的話,俱是一怔。
唐業先笑了起來,他作出個如釋重負的表情,“我就是想來看看你好不好,這就回醫院去。
”
桔年沒有強留,淺淺地回了個笑臉,“你保重。
”
韓述很快就從财叔那買到了鞭炮,從他們站着的位置,可以看着他跟财叔笑着揮手說話,然後就要折返。
“桔年,這一次看來我是躲不過了。
對不起,我以為的那個“假如”看來隻能是個“假如”,雖然我真的那樣想過。
我這半輩子都在做不切實際的事,半輩子都在猶豫不決,到頭來恐怕什麼都是空。
”唐業上忽然上前一步,他說得那麼急,仿佛過了眼前,就再沒有了時間,他和她,也将不再會有時間。
“我就是那種非得到了哪兒都不能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最想去哪裡的男人,可惜什麼都晚了……這個你拿着。
”
桔年這才意識到唐業把他一直拿着的一本書塞到了她手裡。
那是本平裝版的《西遊記》,桔年第一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