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他活着的時候,我們那個‘假如’是你自己騙自己的,現在他死了,那就更沒有可能了。
”
唐業這樣一個優柔善良的男人,他本該跟自己真正愛着的人遠走高飛,可他在離别的瞬間丢不下孤單的桔年,如今滕雲死了,卻更徹底斷絕了他和桔年的任何可能,也斷絕了任何幸福的可能。
所以他甚至在對滕雲的思念中也是帶着恨意的,滕雲用最決絕的方式要他一輩子記得他,“難道這邊還有什麼值得你留下來的?你跟我走,就算我們在一起,但至少有全新的生活。
”
船夫松開了缰繩,追問:“小姐,你真的不上來嗎?”
桔年搖搖頭,松了繩的船仿佛下一秒就會飄得很遠。
“唐業,對我來說,哪裡都是一樣的。
”
桔年卻在還能觸到他的時候輕輕地擁抱了他,她感覺到唐業驟然收緊的手。
然後她掙開,“你去人想去的地方,别回頭。
再見就不說了,你保重,唐業,我很慶幸有你這樣一個朋友。
”
桔年回到她的小院,天已經蒙蒙亮了起來。
韓述還躺在那張竹椅上,他睡着了,一夜的露水潤濕了他的衣服,他睡着的時候還是那麼無辜,臉上的傷結了淡褐色的痂。
桔年就搬來旁邊的一張小矮凳坐在他身邊,從衣服口袋裡悄悄翻出了昨天從醫院回來時陳潔潔交給她的一幅水彩筆圖畫。
那是非明親手畫的,在進入手術室之前,她叮囑媽媽一定要把畫送給姑姑。
手術已經結束了,陳潔潔說,非明也許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非明畫得還是那麼糟糕,桔年想笑,這孩子從來就沒有繪畫天分。
隻能依稀看得出畫時髦四個人,兩個女孩,兩個男孩,女孩都紮着馬尾,一個露齒,一個微笑,男孩裡有一個頭上光光的,另一個長着短發。
那張十二年前的舊照片,桔年夾在非明常用的東西裡送給她,這也許是唯一一張同時記錄下她爸爸和媽媽的畫面。
非明果然看到了,并且還用自己的方式把它描繪了下來。
跟照片裡不一樣的是,四個男孩女孩的手牽在了一起。
在畫的最下方,歪歪斜斜地寫着原本在照片背面的幾個字:許我向你看。
也許非明仍然無法理角那些陳年的往事和那五個字的寓意,但這是她用她的方式對回憶所做的最美的構想。
廊檐上一滴露水打了下來,滴在韓述的脖子上,他擡起手來揉了揉癢癢的脖子,好像已經醒了過來。
桔年在他睜開眼睛之前說:“别動。
”
他真的立刻僵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手還擱在脖子邊上,隻剩睫毛不聽話,還輕輕顫着。
“噓……”桔年把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假裝你死了,别動,也别說話。
”
要是換在以往,韓述早已跳起來“呸”她的烏鴉嘴,可是他沒有,他乖乖地“死”了,“死”的姿勢還有些奇怪,但是很安詳,嘴角微微揚着。
桔年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含笑九泉?
韓述保持那個姿勢很久很久,直到身邊再沒了身息,他的脖子和手都酸痛得不行,于是違規地偷偷睜開眼睛瞄了一下,好在清晨的光線并不刺眼,害他裝死了很久的那個人坐在矮凳上,頭斜斜地靠着竹椅的一側,也一樣閉着眼睛。
“喂,喂。
”韓述心裡很是不平,他小心推着身邊的人,“你也死了?”
她回答說:“别吵,我一晚上沒睡。
”
他又重新躺好,陪着她,等着她。
桔年小寐了一會兒,直起腰,反過去問韓述:“你醒了?”
韓述說:“早醒了。
”
他們在一個睛朗的早晨傻乎科地坐着,但有個人心情很好,很高興。
“哎,我說你的枇杷樹會不會結果啊?”高興的人找了個無聊的話題問道。
“會啊。
”桔年回答。
樹長大了,就會結果,隻不過種樹的人和摘果的人未必是同一個。
“韓述,你信命嗎?”她迎着太陽升起的方向,微微眯着眼睛問。
韓述搖頭,“我才不信。
我這輩子隻做過一次迷信的事,那天我很倒黴地被人撞得摔了一跤,然後就到附近的一個亂其八糟的廟裡求了支簽。
”
“我怎麼知道。
”韓述說起來便有些憤憤不平,“廟裡解簽的人也很莫名,我求的那支簽簽文被人從簽闆上撕走了。
我靠,這世界上居然有還有偷簽的人!”
桔年笑着用腳去踢從牆外飄進來的一片葉子,同時不忘狠狠拍掉企圖渾水摸魚拉住她的那一隻手,她偷偷攤開掌心,再一次看了看那命運的紋路。
韓述的肚子咕噜噜地響了,活着的人總會感覺到餓。
“走吧。
”她跟着他走出了院子,回頭鎖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