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樣看來,死者下午出門的時候,很有可能就是忘記帶鑰匙和香煙了,所以他晚上就進不了自己的家門。
”
“進不了家門,”師父繼續發問,“如果是你們,你們該怎麼辦?”
我重新坐在解剖室外的辦公室裡,在電腦上一張一張翻看着現場照片。
“知道了,”我眼前一亮,“你們看,死者墜落的地方上方是牆頭,牆頭旁邊就是小樓的二樓窗戶,别忘了我們第一次現場勘查的時候,二樓的窗戶是開着的,當時林濤還說這樣開着窗戶很危險。
”
“是了。
”林濤一直在旁邊聽我們的分析,這時候也開了口,“死者應該是爬牆頭想移到窗戶旁邊,翻窗入室,可是他喝了酒,手腳不穩,就從牆頭上摔了下來。
”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我摩拳擦掌,蠢蠢欲動,想趕緊彌補自己之前犯下的錯誤。
“不好辦。
”師父說,“現在的一切都隻是推斷,更糟糕的是,之前縣局已經立案而且通知了死者家屬。
如果沒有充分的事實依據支持,我們就這樣去通知家屬,那人家一定會說是你們公安破不了案就說死者是自己摔死的,要我,我也不信服。
”
我低下了頭,知道這是師父在變着法兒數落我。
“行了。
”師父看見我自責的表情,又于心不忍,接着說,“現在我們去現場吧,希望能在現場找到有用的證據。
”
“這事兒不能全怪冬瓜。
”林濤也聽出了師父責怪我的意思,上前幫我擋了一槍,“我們痕檢也有責任。
我覺得我們這次是可以找到線索的,因為第一次勘查,我們隻勘查了墜落點地面和二樓的窗框,對于死者可能觸碰到的牆頭、二樓窗台我們并沒有仔細看。
”
“這不能怪你。
”師父鐵了心讓我挑全責,“法醫沒有搞清楚緻傷方式,錯誤重建現場,你們自然不可能在對的地方尋找痕迹,秦明這次難辭其咎。
”
我又低下了頭,這次的教訓的确夠深刻的了。
到了現場,林濤隻身爬上了近兩米高的牆頭,用放大鏡在牆頭上尋找着痕迹,另幾名痕迹檢驗員在二樓研究窗台。
此時此刻,幫不上忙的我隻能焦慮地在院子裡打轉,期待着他們的好消息。
師父的推斷又一次接近了事實,很快,林濤和他的弟兄就在牆頭和窗台找到了直接證據。
“牆面、牆頭的痕迹已經可以證明一切了。
”回去之後,經過比對,林濤高興地向師父彙報道,“雖然過去一個月了,但是現場一直封存得很好,痕迹物證都沒有遭到破壞。
牆面有明顯的蹬擦痕迹,是死者上牆的時候留下的,牆頭也有幾枚死者的完整足迹,其中一枚右足足迹有變形,有擦挫,應該是滑落的時候留下的。
”
“窗台上也有死者左手的指紋和掌紋,從方向上來看,是從外到内的,也就是說死者的左手已經搭上了窗台,但是右手沒有來得及搭上來。
”另一位痕迹檢驗員說。
“我也有發現。
”師父拎着死者的一雙鞋子,說,“我仔細看了死者鞋子的邊緣,右腳的鞋子邊緣有和硬物摩擦形成的損傷。
方向是從下到上,這個證據也可以印證死者的腳和牆頭有摩擦滑落。
”
“那麼,現在看來,”大寶插話道,“死者應該是左手上了窗台,左腳和右手懸空,右腳突然滑了,導緻他仰面下落着地。
這樣也就解釋了死者為什麼會是頭朝牆根仰面着地的姿勢。
”
我在一旁默默無語,看着他們一點點重建出現場,還原出事實真相。
有了充分的現場證據,案件很快就撤銷了。
又睡了一晚上郁悶覺,我起了個大早,到師父辦公室主動檢讨。
師父的态度和我想象中大相徑庭,他溫和地問:“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誤嗎?”
我點了點頭,說:“知道,先入為主、工作不細緻。
”
“嗯,總結得很好。
”師父說,“你剛去,所有人都說是命案,所以你也認為是命案,但是你忘記了一個法醫最先應該搞清楚的,就是死者的死亡方式。
因為先入為主的思想,所以你主觀臆斷地排除了一切意外事件的可能,最要命的是沒有細緻解剖,遺漏了背部損傷這麼重要的一個線索。
其實,你當時要是打開死者後背,你的判斷一定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
“其實,是老管一直在催我快點兒結束,所以我沒打開後背。
”來之前我已經想好了無論如何不辯解,結果這時候卻又忍不住為自己辯解。
師父語重心長地說:“你是省廳法醫,錯和對都要你來承擔責任,你不應該受到任何人的影響。
幸好這個案子一直沒有抓人,如果讓别人蒙冤入獄,你的良心又如何得以安甯呢?”
師父說的在理,我默默地點頭。
“法醫不好幹啊。
”師父說,“好在你運氣好,這次失誤并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
錯誤判斷一起案件,浪費大量警力不說,可能會讓清白的人蒙冤,也可能會讓犯罪分子逃脫法網,所以說法醫的責任真的很大。
你要想當好一個法醫,就要時時刻刻都不忘記認真、細緻。
不要害怕失誤,要有信心繼續迎接挑戰,因為我們有我們的武器,那就是法醫科學。
科學是可以戰勝一切的。
”
我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來:“相信我,師父,給我一次将功贖罪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