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的蜚先生說,孫策之死,與郭嘉脫不開幹系,想必這是曹阿瞞為了消除南方隐患、專心與我決戰所采取的手段。
”說到這裡,袁紹得意洋洋地豎起右手食指,點在眼角,“可惜啊……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孫策一死,曹氏壓力頓減,可也解放了另外一隻猛虎。
”
在座的幕僚皆非庸才,都立刻聯想到了荊州的劉表。
劉表和孫策可謂世仇,多年隔江互鬥。
此前劉表在荊州對袁曹之争按兵不動,就是因為受了孫策牽制。
如今孫策一死,這頭老虎該松口氣,望向北方了。
“玄德公所言,大有道理。
此前我軍急于求成,以至有白馬、延津之敗。
如今我軍主力渡河,烏巢大澤已為我與阿瞞共有,決戰已無必要。
阿瞞想打,我就跟他耗!耗到‘四方有事’的時候,他就隻能向我俯首稱臣了。
”
說到這裡,袁紹不失時機地把右臂前伸,指向南方,聲音意氣風發,鬥志昂揚:“傳我命令,諸軍不要輕易深入,以烏巢為據點,慢慢壓迫過去——至于汝南,就交托玄德公你了。
”
衆人這才意識到,袁紹收到孫策去世的消息以後,就已經做了緩攻的決定,适逢議論延津之敗,順便提了出來。
劉備這個老狐狸嗅覺靈敏,早早表态,既摘幹淨了關羽殺顔良的責任,又占了“四方有事”的一方,可謂是占盡了先機——好在他很快就要前往汝南,不然幕府所有的幕僚都要被他搶走風頭了。
有心的幕僚注意到,孫策身亡的消息,是東山密報給袁紹的。
也就是說,袁紹這個巨大的轉變,實是出自蜚先生的謀劃。
所謂“四方有事”,說白了,就是董承計劃的一個翻版。
隻不過把孫策換成劉表,劉備從徐州換到汝南。
但這一次由袁紹發動,威力大不一樣,俨然如天下霸主,号令四方,正搔到了他的癢處。
無怪袁紹躊躇滿志,改急為緩,甚至不再計較顔、文二将的損失。
想到這裡,不止一個人在心中感慨:那個怪物對人心的把握,實在可怕。
隻有公則暗自發笑。
剛才他那一番指斥,是故意為之。
袁紹的性格,是要駁倒别人,才顯出自己高明。
有他故意唱起反調,袁紹采納蜚先生的計劃更是萬無一失。
議事結束了,諸臣慢慢散去,各自回營去傳達最高指示。
公則臨走之前,得意地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逢紀,大為自得。
把劉平送到逢紀身邊,真是一招妙棋。
既除掉了文醜,又讓逢紀一無所得,有苦說不出。
一石擲出去,冀州、南陽兩派都是元氣大傷。
“再過兩天,就該讓劉平回來了。
”公則心想。
這可是他的寶貴資源,漢室就如同是西域的葡萄酒,醞釀得越久,妙處越多。
公則不知道,幾乎是在他心想的同時,一個截然不同的念頭湧入逢紀的腦海。
“劉平這個人不能留。
”
經過剛才那一番挫折,逢紀終于下定了決心。
這位漢室使者如今已成毒丸,萬一為人所知,自己必大受責難,不如殺了幹淨。
回到自己的營地以後,逢紀叫來一個軍校說:“你帶上兩個人,盡量低調一點,把劉平從牢裡提出來。
如果他試圖逃走,格殺無論。
”他說最後一句的時候,語調輕輕放緩,軍校心領神會,領命而出。
軍正司的曲長抱臂靠在房門口,有點想打瞌睡。
這白馬城實在是太破了,曹軍甚至拆走了所有的榻,他開始懷念在邺城溫暖的住所。
他眼皮正在打架,忽然外面傳來腳步聲。
他連忙睜開眼睛,提起燈籠,看到外頭一名軍校帶着兩名士兵走過來。
這軍校一身殺氣,雙目如刀,一看就是個老兵。
曲長不敢怠慢,拱手道:“三位軍爺深夜到此,所為何事?”軍校一指屋内:“這個人,我們要提走。
”曲長道:“這可有點晚了,明天不行嗎?”軍官冷冷道:“逢别駕要提人,還要你來定時辰?”
曲長打了個哆嗦,連稱不敢,從懷裡摸出半張符信和一張麻紙道:“既然逢别駕深夜提審,卑職豈敢不從。
還請軍爺示下符信,在這提人的公文上蓋個印記吧。
”
軍校把麻紙和印信接過去,看也不看,“啪”地扔在地上,用腳踩住。
曲長有些惱怒:“軍爺這是什麼意思?”軍校揪住他的衣領,給他壓到牆上,在耳邊惡狠狠地說道:“逢别駕深夜提審,自然有他的用意。
你拿這些玩意兒出來,是要把逢别駕的事傳得天下皆知麼?”
曲長暗暗叫苦。
這正是軍正司最頭疼的狀況,他們抓的犯人形形色色,高官想插手做事,又不願留下把柄,往往拿權勢壓着軍正司破壞規矩。
萬一哪日被掀出來,他們卻絕不會承認,任由軍正司背起黑鍋。
可是軍正司又有什麼辦法呢?司裡最大的官也不過是司丞,可扛不過那一堆将軍。
“我數十下,你若是還不開門,我也不勉強,隻不過明天你就得自己去跟逢别駕解釋贻誤軍機了。
”軍校轉身作勢要走。
聽到“贻誤軍機”四個字,曲長徹底放棄了。
背上黑鍋,也許隻是十來軍棍,贻誤戰機,可是殺頭的罪過。
“等等,我開……”曲長連聲喊道。
他從腰間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劉平正躺在地上睡覺,軍校走過去,二話沒說,讓身後兩個人把他五花大綁,然後推了出去。
等到這些人走遠了,曲長這才狠狠地啐了口痰,把鑰匙重新挂好。
這份工作實在太窩囊了,他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申請轉去野戰部隊——那邊至少不會被自己人幹掉。
地上那口痰還沒幹涸,曲長一擡頭,又看到三個人出現在面前。
“奉逢别駕令,前來提犯人。
這裡是符信與手書。
”軍校說。
曲長一聽,登時頭暈目眩,幾乎一頭栽倒。
與此同時,在白馬城内一處僻靜之地,劉平把身上的繩索掙脫,活動一下手腕,長長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
那個跋扈嚣張的軍校是鄧展化裝的,他扮這個,可謂是本色演出,完全把曲長給唬住了。
身後兩名士兵,自然就是史阿和曹丕。
曹丕決定來救劉平以後,先借着公則的勢力弄了三套兵服,然後搞清楚了拘押之地。
“你怎麼會想起來救我?”劉平問道。
說實話,他多少有點意外。
曹丕給他的感覺,是個心機頗重的少年,這種人很少會為了别人豁出性命。
按照他的推想,曹丕應該會去找公則和蜚先生,請他們想辦法,而不是孤身涉險。
曹丕回避了這個問題,說道:“我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