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明。
許攸道:“在我準備離開宛城的前夜,有一位将領偷偷拜訪了我。
這個人,就是胡車兒。
”
曹丕眼睛一亮,知道開始進入關鍵部分了。
許攸道:“胡車兒告訴我,他聽說賈诩罵走我的事,心中覺得很不安。
他認為張将軍投靠袁紹是個好選擇,不明白賈先生為何那麼做。
我也想不明白,就問他賈诩是個怎樣的人。
胡車兒連連搖頭,說他本來對賈诩十分信服,可自從宛城之後,他越來越覺得賈先生是個危險人物。
我很好奇,問他為什麼有這種感覺。
胡車兒卻不肯開口了,言談間對宛城之戰頗有悔意。
我說如果你有意的話,可以跟我一起走。
胡車兒拒絕了,他說不會背叛張将軍。
我便與他做了約定,倘若有一日他在張繡軍中待不下去,可以投奔袁營,我保他一個前程。
而胡車兒也答應,到了那一天,會把他的疑慮全數說給我聽。
”
“就這樣?”曹丕看起來很失望。
“是的,我從胡車兒那裡聽來的,就這麼多。
再接下來,就是你告訴我,胡車兒臨終之前留給我的話:魏蚊克大曹于宛。
”
“不可能……您一定還知道别的事情?!”曹丕有些失态地喊道。
許攸道:“我剛才隻說我從胡車兒那裡聽到那麼多,可沒說我隻知道這麼多。
我剛才想到了一些推斷,與我之前的揣測頗可印證,你到底想不想聽?”曹丕立刻閉上嘴,死死盯着許攸,像是盯着自己的殺兄仇人。
許攸也不想太過刺激這個家夥,瞥了眼門口,把聲音又壓低了些:“胡車兒讓你帶給我的那句話,是一把鑰匙。
有了這把鑰匙,許多事情就可以想通了。
想想看,魏蚊克大曹于宛,這句話什麼意思?是說一個叫魏蚊的人——這也許是名字,也許是代号——是他在宛城殺死了曹昂。
”
一聽到這名字,曹丕眼圈立刻紅了。
許攸沒看他神情的變化,繼續侃侃而談:“張繡軍中,沒人叫這個名字,我也不認為這個魏蚊代表的是張繡軍中的人物。
張繡那時候是反曹的,如果是張繡麾下的人,沒必要把名字遮掩起來——也就是說,這個特意用代号的人,是宛城以外的人。
胡車兒特意強調這點,是在告訴我們,整個宛城之戰的起因,實際上跟張繡甚至賈诩都沒關系,是源自于一個叫魏蚊的外人的策劃。
”
曹丕沉吟不語,仔細消化着許攸的話。
許攸繼續道:“我一直很好奇宛城之叛的起因。
你仔細想想。
當時張繡已經跟你父親談好了條件,你父親親自去受降。
這麼好的形勢下,以張繡那種膽小謹慎的性格,為何降而複叛?這對他明明一點好處也沒有。
”
“我聽說,是我父親讓張繡叔父張濟的遺孀陪床,導緻張繡不滿。
”曹丕有點慚愧地說,不知為何想到了甄宓和伏壽。
他們老曹家對别人家的妻子,一向情有獨鐘。
許攸發出一聲嗤笑:“張繡肩負數萬人的命運,豈會為區區一個女人動怒,這不過是找個反叛的借口罷了。
我看,張繡的叛變,八成是賈诩撺掇的。
”
“您的意思是,賈诩就是那個魏蚊在宛城的傀儡,兩個人聯手,勸說張繡借嬸母之名發起叛亂?”曹丕反應很快。
“賈诩那頭老狐狸,不會受制于人。
但胡車兒既然說魏蚊乃是宛城之戰的謀策,這件大事沒有賈诩的配合是不可想象的。
”許攸說到這裡,幹枯的臉上浮現起陰冷的怨恨:“接下來,就是我出使宛城,被賈诩攪黃了結盟之事。
賈诩此舉,實在是莫名其妙,他先慫恿張繡叛曹,又回絕了袁紹的邀約,到底想做什麼?”
“賈诩很快就帶着張繡投靠我父親,剿滅了董承的叛亂。
我父親為了給天下人做個表率,宣布不再追究他殺子之罪,還升官進爵。
”曹丕歎了口氣。
“不錯!這才是最蹊跷的地方!”許攸一拍案幾,眼睛發亮,“張繡先叛曹,再拒袁,然後居然又主動加入曹軍,這豈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麼?他當初老老實實地待着不就好了麼?”
“賈诩怎麼會這麼老糊塗……”曹丕說到這裡,自己先笑了。
如果賈诩都糊塗,那天下恐怕就沒聰明人了。
許攸道:“賈诩不會做沒意義的事!結合之前咱們對魏蚊的推論,賈诩勸說張繡發動宛城之戰,其實不是為了反曹,而是為了完成魏蚊的委托。
魏蚊這個人,恐怕在曹營的身份不低,他向賈诩保證,即使發生了這樣的事,張繡軍仍舊可以投靠曹操。
于是在我出使之時,賈诩跳出來痛斥袁紹,顯然是早就找到了下家。
果然他們很快進入許都了,且曹公确實并未對張繡做任何處罰。
”
“可這種事,隻是對賈诩有利吧?”
“沒錯,賈诩完成了魏蚊的委托,暗地的好處一定不少。
而張繡卻先失道義,又要背負殺曹公兒子的罪名,替賈诩遮風擋雨。
而胡車兒正是覺察到了這一點,才會心生不安。
”
“可魏蚊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曹丕有點被繞糊塗了,“是我們曹家的仇人嗎?許都可有不少人都恨我們到死。
”
許攸這時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你不覺得推斷到了這裡,胡車兒那句話更堪玩味了麼?克大曹于宛,大曹,指的不就是曹昂麼?魏蚊克大曹,那麼魏蚊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曹昂,而不是曹操,更不是你。
”
曹丕霍然起身,感覺渾身的皮膚都要燃燒起來了:“這太荒謬了!這怎麼可能!敵人明明是去圍攻我父親,連典校尉都戰死了。
就連我,都是九死一生跑出來的。
”
“可你和你父親畢竟都逃走了,不是麼?”
“那是巧合。
”曹丕大聲反駁。
許攸隻淡淡說了一句:“如果賈诩的目标是曹阿瞞,你覺得你們能有多少機會逃走?”
曹丕一下子噎住了。
他回想起宛城的那一夜,曹軍的營寨紮在了宛城旁邊一處盆地内,它的南方是宛城高牆,北方被一條小河擋住,東邊一大片開闊地和丘陵,西邊是荊棘滿地的山谷,隻有一條險峻的小路通行。
現在回想起來,這種地勢真的是非常兇險。
如果張繡或者賈诩打算把曹軍全數殲滅,隻消把西涼騎兵擺在開闊地的入口,然後派幾十把強弓守住西邊的山路,就可以輕松地甕中捉鼈。
可曹丕的記憶裡,張繡的部隊隻是從開闊地往營裡沖,被典韋拼死擋住。
曹丕自己搶了一匹馬,跑到小河邊上,遊泳渡河,一路上沒碰到追兵。
曹操應該是在曹昂的保護下向西邊山路撤退,中途曹昂把坐騎換給曹操,然後自己被弓手射中。
“賈文和是何等人,他若真想你們死,你們就是有十條命,都交代了。
”許攸用手指在虛空畫了個圈,繼續說道,“本來我一直就在疑惑,以他的手腕,怎麼會出這樣的疏漏。
可聽了胡車兒那句話以後,我立刻就被點透了。
整個宛城之亂,隻是個障眼法,一個為了殺死曹昂的障眼法。
”
“可這說不通啊!我父親可比大哥有價值多了!”曹丕還是不明白。
許攸翹了翹嘴,伸了個懶腰:“這我就無從知曉了,這一切不過是猜測。
”
“但胡車兒臨死之前,為什麼一定要把那句話說給您聽,一定是有什麼深意吧?”
許攸似笑非笑:“因為他認為,如果袁紹的人掌握了魏蚊的秘密,那麼對曹家将會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隻是他沒想到,這個秘密居然落入了曹操兒子的手裡——你現在還打算繼續追查下去麼?事情的真相,恐怕對你、對你父親都是有害無益。
”
曹丕沉默了,他咬住嘴唇,肩膀微微顫抖。
曹丕沉思良久,正欲開口,許攸卻擡起手來,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啧……你不要說了。
雖然這秘密很誘·惑人,但我不想知道。
有些好處,有命賺,沒命花。
”
這時候屋子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個人都是一驚,同時朝外看去。
房門很快被粗暴地推開,十幾名全副武裝的衛兵沖進來,把屋子裡圍了一個水洩不通。
剛才把曹丕帶進來的那名衛兵一馬當先,抓住曹丕的衣領把他揪起來,臉色陰沉道:“你說你是東山派來的信使?”曹丕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衛兵一腳踹到他小腹上,把他踢到牆角,半天爬不起來。
“狗細作,死到臨頭還在嘴硬。
”衛兵怒罵道,沖許攸一抱拳,“這個人是假冒的信使!”
許攸面色自若,把毛筆輕輕擱下:“哦,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衛兵微微把身體側過去,把另外一個人讓進屋子裡來。
這人風塵仆仆,穿着件赭色綠肩号坎,一望就知道是袁紹軍中的專屬信使。
他進來以後,單膝跪地,雙手從懷裡捧出一封滴着蠟封的信函,恭敬地遞給許攸:
“大将軍府有急信到。
”
許攸和倒在地上的曹丕立刻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