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無半分裨益于他。
若敗時,卻是他沽禍之源。
思及諸事,我何敢惜此項上頭顱,何敢于此役有半分差池?”
顧逢恩沉默良久,方單膝跪地道:“父親安去便是,父親的話,孩兒牢記在心。
”顧思林點點頭,扶他起來,無語半晌,忽喚他乳名問道:“儒兒,你有幾年沒有回京了?”顧逢恩見父親面上神情奇怪,笑道:“父親怎麼連這都忘記了,兒是壽昌五年殿下婚禮後,随父親同來長州的。
”顧思林屈指一算,歎道:“已經九年了。
”半日方又道:“從前給你起這個名字,也是盼着顧家真能再出個讀書種子,不想到頭來還是沖斷了你的錦繡前程。
”顧逢恩笑答:“前人尚雲,若個書生萬戶侯。
兒便在家讀書到頭白,安能得今日功名?”顧思林搖頭笑道:“癡兒,何處謀不到功名,偏要從這死人枯骨上去撈取?如今細想,為父當真對你不起,也對法兒不起。
”顧逢恩聽他突然說起已故長兄,不知他今夜為何一反常态,如此感傷,忙扶他手答道:“父親想是今夜多飲了幾杯,才有此等感歎,不如早些回帳休息,再過幾日便要遠征,請千萬保重身體。
”顧思林笑道:“不要緊,你看城下将士燕飲正歡,你随我去巡巡營。
”
城下将士正歡飲至酣,顧逢恩跟随顧思林,沿各營寨邊緩緩走動,不似巡查,竟如漫步。
秋氣來襲,離人聲遠處已可聽得見草蟲争鳴,似不敵風寒。
遠遠傳來琵琶之聲,想是軍士們飲至好處,作樂為和。
少頃琵琶聲停,開始擊缶,那擊缶之聲一陣緩一陣緊,終于停下,便有一人放歌道:
“君子賜宴,小人舉觞。
嚴霜九月,擊缶中堂。
星漢西流,長夜未央。
蟋蟀入帳,雁陣成行。
聲何嘹厲,斷我衷腸。
鳥獸有智,人豈不傷?
不歸何為,衛我家邦。
不歸何為,守我土疆。
家邦何方,門前黃楊。
室中何有,白頭爺娘。
飼我婦子,稻麥菽粱。
家無健兒,田園可荒?
昔握犁鋤,今把刀槍。
負羽三邊,彎弓天狼。
将軍恩重,蹈火赴湯。
誓破匈奴,凱歌煌煌。
明至沙場,命如朝霜。
十無一返,蒿裡異邦。
涼沙蔽日,東方難光。
來日苦短,去日苦長。
當此不飲,留待北邙?我身雖逝,我心不亡。
願學鴻鹄,返我故鄉。
願學狐死,首向南方。
噫唏!天山無極兮,青海茫茫。
玉關難度兮,河陽不可望。
雖有長風兮,我魂可得遠飏?”
起初不過一人随筝聲而歌,其後鼓角齊鳴,衆人和之,那歌聲逐風而遠,直上幹雲。
顧氏父子遠立靜聽,不覺東方漸白,雲聚月沉。
隻餘那顆天狼星,如出鞘之劍,傲居于西北天邊,寒光四耀,雖朗朗白晝,不損其鋒芒。
雖同屬一國,京中氣候,比起長州來便差了半季有多,此時禦園中荷葉初敗,蓮蓬子老,空氣中仍存絲絲暑夏餘溫,不聞餘蟬聲噪,雖是窮夏初秋而如晚春。
延祚宮在禁中正東,宮内池館多種櫻、石榴和胡枝子。
此時正當胡枝子的花季,台閣的角落便時時可見狀如風鈴的嫣紅花朵。
深宮寂寞,晚風熏然而過,鐵馬叮咚清響。
長長花枝的輕擺,那聲音便似是花朵相撞發出的一般,一院之内再無别聲,光陰仿佛凝滞在檐角,遲遲不肯向前流去。
院内一綠衣美人手持剪刀正立于花前,越牆忽然飛過來半支碧綠竹竿,滴溜溜便打中放置在一旁山石上的定窯淨瓶,“嗆琅”一聲脆響,登時劃破了院内的靜谧天地。
那美人略吃一驚,方想起多年以前的一樁玩笑之事,不由黛眉微鎖,那虛掩着的院門卻“霍喇”一聲便被推開了,跑進來一個滿頭大汗的童子,總不過□歲年紀,眉宇間甚是神氣,頭上總角,身着紅袍,此時看到院内有人,也吃了一驚,退後兩步,方駐足發問道:“你是何人?”一面又上下打量那美人,見她眉目清麗,身形修長,卻衣着尋常,頭上亦無珠玉,一時難辨她的身份,遂又開口問道:“你在哪位娘子的位下,我怎麼從前沒見過你?”
那美人見他年紀打扮,大略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手上動作并未停駐,一邊用剪刀仔細挑選着剪那花枝,一邊微笑道:“我也從未見過你,你又是何人?來此何事?”那孩童背過手去,倨傲道:“你不肯說與我知道,我何必要先告訴你?我來尋我的馬,你可曾看見了?”那美人方知适才那半支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