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衆人才明白了。
一進門時,黑頭陀手裡拄着這把家夥,落地有聲,不用說聽在瞎子耳朵裡,便自心裡有數。
黑頭陀卻不這麼想,他的招子不空,老瞎子吃幾碗飯,他心裡有數。
聆聽之下,這頭陀一時仰天大笑起來。
“這話倒也有理,老瞎子!”黑頭陀大聲說,“今天這種天,你是不該出來的,這般風雨,有眼睛的人,還得十分小心,何況你一個瞎子?再說,哪一個又曾照顧你的生意?我看你還是趁早歇市,免得跌了跤,弄得鼻青臉腫,卻是何苦?”
“那也不然!”瞎子嘻嘻笑着,“這不全仗着地頭熟嗎,有眼睛的人就該看清楚了,今天是什麼天,這裡是什麼地界?嘿嘿!要是冒冒失失,不聞不問地就來了,不管你是何方神聖,多大來頭,照樣也得栽跟頭,丢人現眼,我說佛爺,你說我這話可在理兒?”
黑頭陀聆聽之下,神色一變。
斜刺裡卻有人搭了話頭:“平西王他的胳臂也長了點兒吧?”
說話的人正是那個黑瘦塊頭,濃眉大眼的漢子,一面說一面抖着他那一身挺講究的茶色緞質褲褂。
如今這個年頭,這般穿着的人還不多見,此人誠然開風氣之先。
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打量着對面瞎子,他冷冷地說:“這裡不是雲南,姓吳的管不着,就是順治老兒也嫌遠點兒了,瞎子,你就别狐假虎威了。
”
幾句話一經出口,衆人這才恍然大悟。
敢情這個老瞎子,竟是平西王吳三桂跟前的人。
原來吳三桂自被封平西王坐鎮雲南,聲勢極是坐大,附近鄰省,俱在其勢力擴展範圍之内,這裡地當桂省西南,距滇不遠,自是仰其鼻息,不在話下。
老瞎子神色一變,翻起一雙白眼,頻頻冷笑不已:“足下太擡愛我老瞎子了,其實我哪裡配?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朋友,你亮個字号吧?”
濃眉漢子哼了一聲,暫不做答,卻把一雙眸子轉向臨窗的那個黃衣青年,似乎這個人才是他注意的對象,别人都不曾放在心上。
黃衣人其時酒足飯飽,湊巧這會子雨小了,他便不欲久留,站起來丢下塊碎銀子,徑自離開。
濃眉漢子一直看着他跨上來時的黑馬,冒雨而去,這才把一雙眸子回到瞎子身上。
“光棍眼裡揉不進沙子,吳三桂喜結宵小,已是衆人皆知,如果在下招子不空,尊駕想必就是他手下人稱七太歲之一的無眼太歲公冶平了,嘿嘿!失敬!”
濃眉漢子話聲一出,衆人少不得又都吃了一驚,左邊那位伏案的賬房先生也擡起頭。
那隻為吳三桂手下七太歲聲名極大。
此七人出身黑道,素行不良,自為吳氏所用,旋即收為心腹,專為他幹鏟除異己的殺人勾當。
乍聞其名,直似有切膚瀝血之痛,自是衆人心裡吃驚。
老瞎子怎麼也沒有想到一照面即為對方摸清了底細,被他直呼姓名,行藏頓時敗露,尤其是那一句“喜結宵小”簡直是當面侮辱,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聆聽之下,黃臉上泛出了一片灰白,一雙白眼睛珠子,直似要脫眶而出,蓦地狂笑一聲:“你的膽子不小,竟敢言出無禮,接着你的!打!”
一字出口,右手翻處,一掌青錢悉數飛出,铮然作響中,直似出巢之蜂,一股腦直向對方濃眉漢子全身上下飛罩過來。
既名無眼太歲,當非無能之輩,瞎子伎倆更不止此,随着一掌青錢出手的同時,整個身子霍地飛彈而起,一起即落,已撲向黑瘦濃眉漢子當前,掌中金絲竹杖,宛若出穴之蛇,一杖直取當心,直向對方猛紮過來。
無眼太歲公冶平決計要取對方性命,眼前出手,既快又狠,絲毫不以眼瞎而失了準頭。
無如那個黑瘦濃眉漢子,卻非易與之輩。
先者,迎着瞎子的一掌飛錢,隻見他短袖乍揚,铿锵做響中,漫空而來的一天飛錢,一個不剩地悉數為他收進袖裡。
緊接着左手突出,噗地一把攥着了對方奪心而來的金絲竹杖。
瞎子這一杖力道十足,偏偏濃眉漢子的掌勁兒更不含糊,一經交合,紋絲不動,力道運行下,耳聽得叭叭兩聲脆響,地面的水磨方磚,竟為之連破了兩塊。
兩塊方磚均在瞎子腳下,不啻說明了他的功力不濟,衆目睽睽下,直把老瞎子那張黃臉臊了個色如黃醬。
明明已是落敗,硬是心有未甘。
“你……”
右手往竹杖上一搭,擰轉之間,一口銀光眩目的三尺青鋒,已自杖内抽出。
竹心藏刃,金絲竹杖内有機關。
随着瞎子掄出的右手,大片劍光,宛若銀河倒挂,直向着當前濃眉漢子迎頭猛劈過來。
這一手要命殺着,極其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