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定。
簡昆侖的這一劍饒是傷得不輕,左肩胛下方,緊挨着肋骨處,實實地着了一劍,差之毫厘即可能傷及肺腑,好險!
時美嬌右手反點,先自止住流血,手觸處粘濕一片,内心之沉痛,簡直無以複加。
眼下無人,倒也不必顧忌,匆匆脫下了上身素衫,把随身所帶的半瓶飄香樓秘制靈藥,悉數敷在傷處,一時涼沁沁的,痛楚大力減輕。
随身既不曾帶有布條,隻好将長裙一角撕下一條,用以包紮,倒也合用。
卻是如此弄了一手的血,身上各處更是黏糊糊好不難受。
時美嬌生性極是愛潔,身上血污,粘兮兮萬難忍受,極欲清洗而後快。
思念之中,随即聽見了淙淙流水之聲。
倒也巧了,即在眼前不遠山腳下,有一道小小流水,一路蜿蜒起伏而下,水勢不大,上面更覆滿了紅葉,若非是先聞其聲,簡直看不清。
時美嬌不暇多思,随即上前,自忖着如此荒僻地方,萬不會有外人闖入,當即将身上裙褲盡數解脫,就着腳下流水,匆匆洗擦一遍,染血的衣裙也洗幹淨。
絲絲涼風,吹拂着她赤裸的胴體,好冷啊……警覺的一瞬,已起了一身的雞皮粟兒。
印象裡,光天化日之下,這樣的赤身露體前所未見,即使地處極僻,四野無人,一經着念,也羞得心裡發慌。
嬌軀扭轉,待得擡起曬在石上的衣褲,不期然卻瞧見了投落水面的自己倒影……雪肌玉膚,粉面玉股,一經波光倒映,真個我見猶憐。
她原意取衣着體,不期然瞧見了自己的赤裸胴體,心裡怦然一動,竟自呆在了當場。
多年來拿刀動劍,出生入死,由于自己所擔當的飛花堂堂主任務,在萬花飄香最是工作吃重,事無巨細都惹她煩心,加上她自己的要強好勝,事必躬親,日複一日的下來,何曾有機會定下心來為自己想想。
這一霎的意外觸及,訝然而驚。
竟然使得她悟徹了些什麼……那便是流逝了的無情歲月,年華如水,俱似在刀光劍影裡度過。
卿本佳人,何以自賤……一霎間,那隻伸出去的手,竟是再也收不回來。
“但見樓頭楊柳綠,悔教夫婿覓封侯”……那是形容古來女子的自傷身世,歎惋年華的無情飛逝,青春的一去不返。
時美嬌的感傷卻毋甯較前者更為深刻,更為刺痛,一驚之後,四大皆空,簡直有不盡茫茫之感。
真個的,自己這般出生入死,任青春之如水流逝,所為何來?為的是什麼?
等的又是什麼?
隻為了那個年歲較自己父親還大的男人柳蝶衣?自己與他,最後的結局又是什麼?
一念之驚,由不住激伶伶打了個冷戰。
仿佛是萬把飛針,一股腦齊紮心頭……在一陣驚天動地的震驚之後,複而衍生出無盡的空虛惆怅……
恍恍然前行了幾步,就着面前淤集的一脈流水,她緩緩地蹲下身子,即在那水面倒影裡,摸索着自己的影子,逝去的年華,一霎間,淌出了傷心的眼淚。
她哭了。
像個小女孩子樣地哭泣起來……落下來的眼淚,點點滴滴跌向水裡,看似無聲,卻在她平靜的心潮,激發起無比的滔天巨浪……
那樣的無助、自傷……既為着流逝的既往,更複是無盡的未來,其實俱是灰色的一片,毫無生氣希望,焉能不令人為之心碎?
片片紅葉,打空中凋零而下,映上天光,紅彤彤的毫無聲息地俱落向流水。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人生一場,包容着的是如此多的無奈!思前想後,毫無生趣,無盡傷懷都化作涓涓紅淚,也同于空中紅葉,片片落紅,俱飄向無情流水。
這般經曆,前所未見。
一個人伏在石頭上,聲聲抽搐,泣到傷心時,仿佛整個身子都酥了。
卻在這時,一個人的影子,居高臨下,疊落在眼前的水面上。
一動也不動,隻是向她漠漠地注視着。
徐徐山風,飄動着這個人的一襲杏色長衣,甚而他頭上的棕色長發,也不時揚起―
―背山的紅葉,映襯着他居高的站姿,仿佛是一隻淩空的巨鳥,含蓄着幾許出世的高超意味。
緊接着這個人由站立之處,投身而下,一如燕子的随風翩跹。
黃衣一片,依然是不着一些兒聲息……
卻是有一種奇異的微妙感觸,使得正在哭泣的時美嬌忽地止住了泣聲,擡起頭來。
“啊……”
一霎間,她吓得呆住了。
“柳……先生……是你……你……”
簡直難以置信,面前站着一個人,這個人竟然會是柳蝶衣,他卻怎麼會戲劇性地出現在這裡?
一驚之下,時美嬌簡直要昏了過去。
本能地警覺出自己的一絲不挂――霍地搶前一步,急忙拿起來曬着的衣裙。
不及着體的一霎,她卻又望着對方伫立面前的身子呆住了……
這個震驚太突然,太不可思議了。
怎麼會才想到他,他竟然就出現了?微妙的心理感觸,竟然使得她一時忘記了赤身露體的羞窘,便自這般癡癡地直望着對方發起呆來。
面前的這個人,果然正是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