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童伯和在“黃海雙魔”夜襲萬柳莊之時逃了出來,無人可依,終于在個佃戶人家幫工糊口,最近因那家佃戶繳糧不足,他就連同佃戶被劉有餘抓了起來。
當柳貫虹問起老家的情形,童伯和就把當夜的經過詳盡地說了。
柳貫虹聽到生父、愛子及親妹都流離失散之後,悲痛萬分。
程三玄聽得當晚帶人到萬柳莊去的就是劉有餘,才覺得陳石頭殺了此人,實甚得體。
柳貫虹抹過淚眼,又問童伯和道:“我爹連一點消息都沒有麼?”
童伯和道:“最先聽說是在縣牢裡,後來可沒有消息了。
”
柳貫虹又問道:“你不是說看見我爹帶着蛟兒逃了,怎又說被抓到縣牢裡去了?”
童伯和道:“聽人說是他自己去的,不是抓的。
”
程三玄問道:“你這是怎麼說?”
童伯和道:“你該明白她爹的脾氣,他是不怕死的,聽人說,他到了縣裡還跟人吵了一場,說他這些年不偷盜,做的是安份良民,吵着要找縣大人講理去,可奈官字兩個口,任得他明上有理,到頭還是坐實了窩匪的罪名,被收了監。
”
“當初還恃着地方上認的人多,平生也沒有虧負過朋友,滿以為總會有人出來講句公道話,可是他戴上了那樣怕人的罪名,誰又敢出頭!以後就聽不到别的消息了。
”
童伯和說罷,大家相對無含。
沉默了一陣之後,柳貫虹對童伯和等人道:“劉有餘欺良民,我們已把他了結。
眼前的糧食原都是你們的,大家可以取回一份,快快回家去。
”
衆人都取糧去了,但童伯和卻留着,他對柳貫虹道:“這世間死了個劉有餘,還是有劉有餘,反正日子不會好過,你爹散了之後,我也隻留得一個單身,不如随你們走在一道,挑也好擔也好,替你們做點零碎總可以。
望表姐替我向大家說去。
”
程三玄在旁聽着,當下答應了。
回頭又把柳含英的遭遇,對群雄說了一遍,宋一龍柳貫虹夫婦求大家讓他們去訪尋柳含英和宋如蛟的下落,群雄都要一同前去。
群雄把三餘的糧食分與莊稼人之後又收拾了劉有餘和征糧官軍的馬匹,繼續連騎西行。
一日一夜,已來到東平縣城附近。
沿途打聽,知道城裡剛到了兩營清兵,正弄得老百姓雞犬不甯,怨聲載道。
洞真道人對衆人道,“城裡來了兩營兵,我們要救出柳含英老英雄,看來是更為棘手,我看我們不能硬來,得另想點辦法。
”
宋一龍道:“大家放開了河西不去,為着我們夫婦的一點私事,轉到東平本來已是節外生枝,如果再出點甚麼忿子誤了大事,我們夫婦更是罪該萬死。
所以我想請諸位暫時駐在城外,由我們夫婦到城裡去辦了這點事,辦得成自然最好,就是有了失着,折損也是我們夫婦兩人,與大事妨礙不大,不知諸位覺得如何?”
黑頭李達道:“我道宋賢嫂不妨留在外邊,由我跟宋兄弟一道前去。
”
柳貫虹截斷他的話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不去,反勞李兄弟去擔受飛險,這萬萬不可!”
李達道:“宋賢嫂,這一點我們不必分什麼彼此,柳老英雄假如能有個下落,對我們的助力可大了。
論能耐我雖然不大,可是我早年在牢裡配了些年月,牢裡的情形,要比别人清楚些,做起事來手腳比較靈便,才敢有剛才的話。
我想由我跟宋兄弟去,比較合适,宋賢嫂不必固執了。
”
程三玄聽了道:“李英雄說的是。
隻怕去兩個人不夠照應,三玄也想進城去過過酒瘾。
”
大家看看洞真道人,見他亦無異言。
可是柳貫虹又道:“我還是要跟大家去,多一個人,多一雙眼,爹認我,我認爹都容易些。
”
李達道:“牢裡門禁重重,憑空又舔了兩營清兵,靠我們幾個人亂闖,未必得心應手。
要想做得幹幹淨淨,還得另想着辦法。
所以宋賢嫂去不去倒不打緊。
”
當下又把所想的對衆人說了出來,大家無不說妙。
于是衆人在離城不遠的地方歇了馬,一面打點飲食,一面分頭籌集所需的一切。
宋一龍、李達及程三玄數人,則趕着黃昏以前,趁城門還未關閉,混進東平縣城去了。
再說東平城裡,平添了兩營清兵,本應更加熱鬧。
可是事實剛剛相反,早在日落之前,已經家家閉戶,店店關門。
乃因賊過如梳,兵過如篦,老百姓這兩天,受到清兵的強買強賣,已經苦惱萬分,他們又還亂闖民居,調戲婦女,更使婦道人家畏如蛇蠍,逃的逃,躲的躲,所以一個東平城給弄得像瘟疫城。
那天夜裡,約莫三更時分,城中忽然燒起大火,火光沖上了半天。
原來東平城裡那些過境清兵,随處堆着一車車的糧草,也随處綁着一隊隊的馱馬,黑頭李達等三人乘着夜深人靜,偷偷地把那些馱馬與糧草車鈎上,又在馬尾巴上紮上幹草,然後拿火把它們點燃,馬匹見火失驚,尾巴又被燒痛,無不舍命狂奔,你沖我撞,狂嘶慘叫,亂作一團。
清兵及街役在夢中驚醒過來,見各處火光刺眼,人聲嘈雜,都吓得失神落魄,老百姓見城中出了事,大家也争湧到街上去。
黑暗中黑頭李達等三人東穿西插,都說城外來了強人,城裡又有了内應,聲含要“殺官報仇”,人群中一傳十,十傳百,都說“反了!反了!”,愈傳愈開,半個平東城,變成一鍋燒開了的水,鬧得翻翻滾滾。
突然東城門邊有人狂奔狂喊:“爬進來了!爬進來了!”同時果見有百十枝火箭,從城外掉了進來。
隔着城牆,又響着雜杳馬蹄聲、車聲與馬鈴聲,好像千軍萬馬已到了城外。
本來守在城樓上的幾個夜哨,因為夜色如墨,看不清楚城外的情形,一聽人聲,也連翻帶滾地逃了下來,有人喊“爬進來了!”他們也随着邊逃邊喊,不久,南門邊也有人說堂外到了大批人馬,正要攻城,情勢也緊急萬分,你傳我道,一片混亂的人潮也随着湧了過來。
一時隻見人奔馬跑,那兩營清兵已亂不成軍。
着火的糧草車愈來愈多,随處都在燃燒,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縣衙門裡,由知縣大人到普通衙役,有家的都各顧各的家,無家的也趕忙撿起細軟,紛紛奪路逃命。
所以衙裡衙外,都極之紛亂。
這時際,忽聽得黑暗之中,有人大喊“從西門逃!”一響百應,一先百随,便見人流滾滾争向西門湧去。
到得那邊,見城裡城外,果然無事,大家相信這是生路一條,衆人推開了守門的,七手八腳,把城門弄開,争先恐後地沖了出去,等到東南門守衛一疏,城外的群雄即由洞玄道人領頭,缒繩爬進了數人,把東門打開,放進了城外的馬匹。
每一匹馬都拖着老鄉們運東西的大車,車上放着石頭,在城裡跑起來,馬蹄踏踏,車聲辚辚,自有一番聲勢。
正向西門逃命的官兵聽得後面有人馬追趕,更是沒頭沒命的逃,不多一會,已走空了。
群雄趕緊沖到縣牢裡去。
黑頭李達對劫獄駕輕就熟,撞門破鎖,大顯身手,很快便把幾度獄門完全打開。
牢裡的成百囚人,見有救星忽從天降,或喊申冤,或喊救命,叫成一片。
宋一龍、柳貫虹和程三玄三人,此時也不暇一一理會,隻忙着沖到各個号房裡,去查柳含英的下落。
宋一龍等人找遍了牢裡的各個号房,都見不到柳含英的蹤影,正在十分失望,程三玄忽覺金器劈風之聲,來自頂上,急忙轉頭去看,一枝飛劍已疾如流矢,向他飛來,他立即向牆角一閃,避過這意外飛來的一劍,随聽得慘叫一聲,趕快去看,原來柳貫虹當時不暇分心,卻給那一劍插在左臂之上。
程三玄此時瞥見梁上正有一人,矯揉攀授,動若猿猴,飄如翔鶴,已由檐邊卷上屋項。
他不及與群雄搭話,順手拿到一條牢門木柱,作勢一撐,已飛上了牆頭,再又騰身一躍,跳上屋頂。
但他腳未着瓦,蓬的一頭,落腳點已穿了一個大洞,原來對方就蹲在附近,此時一掌替他開了這個陷阱,想使他跌死獄中。
程三玄危急中向上一提氣,已越過了洞穿的瓦背,立穩了腳。
忽覺勁風來自背後,對方已一掌打到,程三玄趕快轉身,想用“霹靂掌”去接,但面前已經人影不見,另一掌又從背後打來。
程三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