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的照片,“是你曾外婆外公和他們的兩個女兒的最後一張合影。
”
她把那張照片遞給阿麗克西斯。
照片裡一男一女同樣高,隻是男人的肩膀要寬些。
他一頭黑色光滑發亮的頭發,唇上的胡須修剪得整整齊齊,鼻子長而挺,盡管因為照相的緣故他做出很嚴肅的表情,眼裡還是盈滿笑意。
他的手與身體比起來,似乎大很多。
身旁的女人很苗條,長長的脖頸,異常美麗;她的頭發編成辮子盤在頭上,笑得那樣燦爛那樣自然。
坐在他們前面的是兩個穿着棉布裙的女孩。
一個很結實,濃密的頭發披在肩上,眼睛斜瞟着如貓一般。
眼神頑皮,嘴唇豐滿,沒有笑意。
另一個女孩編着整齊的辮子,容貌更精緻,當她沖着照相機笑時鼻子微微皺起。
她瘦得差不多像根竹竿,在兩姐妹中長得更像母親些。
這個女孩雙手溫柔地放在膝上,一副娴靜姿态,而她的姐姐兩手交叉抱在胸前,盯着照相的人,好像蔑視着他。
“那是瑪麗娅。
”佛提妮指着那個微笑的女孩說。
“這個是安娜,你的外婆。
”她說,又指着另外兩人說,“這是她們的父母,伊蓮妮和吉奧吉斯。
”
她把照片攤在桌上,偶爾有風吹過,輕輕吹動相片,好似帶給它們生命。
阿麗克西斯看着這兩姐妹的照片,從她們還是抱在懷中的嬰兒,到小學生,然後到年輕姑娘——那時候隻有父親陪伴她們。
還有一張是安娜和一個身穿全套克裡特傳統服裝的男子手挽手照的。
是結婚照。
“這一定是我外公吧。
”阿麗克西斯說。
“安娜看起來真的好美啊,”她羨慕地說,“真的很快樂。
”
“嗯……散發着年輕的愛。
”佛提妮說,聲音裡有一絲挖苦之意,讓阿麗克西斯很吃驚。
她正要繼續盤問下去,另一張照片冒出來,吸引了她。
“那看起來真像我媽媽!”她嚷道。
照片中的小女孩有着與衆不同的鷹鈎鼻,笑容甜蜜羞澀。
“确實是你母親。
她那時應該才五歲。
”
就像任何家庭影集一樣,随意拿張照片,隻能講述一些零碎片斷。
真正的故事隻有那些不見了的相片才能講出來,也許根本就沒有照片,生活中的故事絕不是這些仔細框起來,或整齊地保存在信封裡的照片能講述的。
阿麗克西斯明白這一點,但至少她看到了這些家族成員,這些母親長期保密的家族成員。
“故事要從布拉卡開始,”佛提妮說,“就在我們身後,那邊。
那是佩特基斯一家住的地方。
”
她指着遠處角落裡的一所小房子,離她們坐着品咖啡的地方僅一箭之地。
那是座破舊的房子,刷着白灰。
在整體搖搖欲墜卻又十分迷人的村莊裡,那房子和其他房子一樣破敗不堪。
牆上的塗料在剝落,百葉窗上的也是。
自從阿麗克西斯的曾外祖父母住在這裡以來,就時不時重新粉刷,用的是明亮的淡綠色,牆皮在炎熱裡剝落、開裂。
陽台就建在門道上方,陽台上放着幾口大甕,裡面種着火焰般鮮紅的天竺葵,瀑布般垂下,仿佛想從雕花欄杆中逃離一般。
大甕的重量壓得陽台往下陷。
這是典型的克裡特民居,過去幾百年來,這種房子建了又建。
像那些沒受到大量遊客蹂躏的幸運村莊一樣,布拉卡是永恒的。
“你外婆和她妹妹就在那裡長大。
瑪麗娅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隻比安娜小一歲。
她們的父親,吉奧吉斯,像許多當地人一樣,是個漁夫。
而他的妻子伊蓮妮,是位老師。
實際上她真的遠不止是位老師——她還管理着當地的小學。
學校就在通往伊羅達的路上,那個小鎮你一定經過了,是來這裡的必經之路。
她愛孩子,不隻是愛自己的女兒,她愛班上所有的孩子。
我猜安娜肯定覺得很難接受。
她是個占有欲很強的孩子,讨厭與别人分享,特别是她母親的愛。
可是伊蓮妮慷慨無私,無論是對自己的血肉,還是對學生們,全都傾注了足夠的時間。
“過去我總假裝是吉奧吉斯和伊蓮妮的另一個女兒。
我老是住在他們家;我有兩個哥哥,所以你可以想象我家與他們家有多大不同。
我母親薩維娜,對此并不介意。
她和伊蓮妮從小就是好朋友,從很小時起每樣東西總是兩個人合着用,所以我想她并不怕失去我,也不會為此着急。
實際上,我相信她總幻想着,希望安娜或瑪麗娅最後能嫁給我的哪個哥哥。
“我還小時,可能在佩特基斯家的時間比在自己家的時間還多。
可是後來情況變了,不久,瑪麗娅和安娜經常住到我們家。
“那個時候我們的遊樂場就是沙灘,小時候,我們都在沙灘上度過。
沙灘是變化無窮的地方,我們從不會覺得悶。
從五月開始,到十月初,我們每天都會去遊泳,晚上睡覺時,沙子從我們腳趾縫間漏到床單裡,難受得坐卧不甯。
晚上我們自己釣黑棒鲈,一種小魚。
清早,我們去看漁夫們打到的魚。
冬天潮水漲得很高,總有些東西給沖到沙灘上,讓我們查看揀拾:海蜇、鳗鲡、八爪魚,有幾次還看見烏龜一動不動地躺在岸上。
不管什麼季節,天快黑時,我們就回安娜和瑪麗娅的家。
一進門,熱乎乎的糕餅香味就撲面而來——伊蓮妮已經為我們做好了新鮮的奶酪餅。
到睡覺時,我常常是一邊慢慢啃着奶酪餅一邊爬山走回自己家——”
“這種成長經曆聽起來像田園詩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