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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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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安東尼斯!等一等!” 命令很冷漠,完全是主人對仆人的口氣。

    安德烈斯在離安東尼斯不遠的地方停下車,安東尼斯正在那邊砍伐老死掉的橄榄樹,安德烈斯沖他招手,叫他過來。

    安東尼斯放下手中的活兒,倚在斧柄上。

    他還不習慣對年輕的主人唯命是從。

    過去幾年的流浪生活,雖然十分艱苦,不舒服,可是他們快樂自由,無拘無束。

    他發現自己很不習慣每日的老一套,不習慣每次老闆一發命令就得跳起來聽着。

    如果這些還不夠,他還有一個特别的理由憎恨這個從駕駛座上站起來沖他喊叫的男子。

    他真想把斧頭砸進安德烈斯的脖子。

     安東尼斯一身亮晶晶的汗,眉毛上也挂着一滴滴汗水,襯衣貼在背上。

    現在才是五月末,可是氣溫已經高得吓人了。

    他不會跳起來立正,不管怎樣現在還不會。

    他淡然地拿起腳下的空葫蘆,拔出軟木塞,喝了一大口。

     安娜……就在上周前,安東尼斯很少注意她,他根本不會想上一想,可是那個聖徒日之夜,她燃起了他的欲望,讓他無法入睡。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味他們相擁的那一刻。

    短短的不到十分鐘,也許更短,可是對安東尼斯來說,每一秒卻像一整天那樣長,那樣回味無窮。

    然後,一切全完了。

    就當着他的面,本來可能的愛情被搶走了。

    自打安德烈斯·範多拉基來時起,安東尼斯就開始看着他,看着他和安娜跳舞。

    他那時就知道,甚至戰争還沒開始,就已知道結局,知道誰會赢得這場戰争。

    他根本沒有勝算。

     安東尼斯慢吞吞地走向安德烈斯,可安德烈斯對安東尼斯的微妙态度茫然不知。

     “你住在布拉卡,是不是?”安德烈斯說,“我要你給我把這個送去。

    今天就去。

    ” 他遞過一個信封。

    安東尼斯不用看就知道誰的名字寫在外面。

     “我有空就去。

    ”他說,假裝無動于衷,把信折成兩疊,塞進褲子後口袋裡。

     “我要它今天就送到。

    ”安德烈斯嚴厲地說,“别忘了。

    ” 卡車的引擎轟隆隆地發動了,安德烈斯匆匆倒車開出了田野,地上揚起的幹塵,像一道烏雲,漂浮在空中,填滿了安東尼斯的肺。

     “為什麼我該為你送這封該死的信呢?”安東尼斯沖着安德烈斯消失的背影喊道,“見你的鬼!” 他知道這封信将封緘自己的痛苦,可他也知道除了确保它安全地送達外别無選擇。

    如果他沒完成任務,安德烈斯·範多拉基不久便會發現,他就要付出該死的代價。

    一整天,這封簇新的信塞在他口袋裡。

    無論什麼時候隻要他坐下,信就沙沙作響,他想把信撕成碎片,把它揉成球,用力扔進溪谷裡,或用這一天自己鋸下的碎木屑點燃它,看着它慢慢燒掉。

    這些想法折磨着他。

    可唯一不為之所動的是拆開它。

    他不忍心去讀它。

    其實不用讀,也猜得出信裡會說些什麼。

     那天黃昏,看到安東尼斯站在門口,安娜很吃驚。

    他敲了敲門,希望她不在家,可是她在,還是那樣張着嘴燦爛地笑,不論是誰站在她面前,總是一視同仁,逢人就笑。

     “我有封信給你,”安東尼斯不等她開口就說,“是安德烈斯·範多拉基給你的。

    ”這些話一直卡在他的喉嚨裡,可是他發現自己說出來時竟克制得很好,沒流露一絲情感,他異常滿意。

    安娜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毫不掩藏她的興奮。

     “謝謝你。

    ”她說,從他那裡接過那封現在已軟綿綿皺巴巴的信,小心地避開他的目光。

    她仿佛忘了他們擁抱的熱情。

    那對她有什麼意義嗎?安東尼斯想。

    在那時,擁抱似乎是個開始,現在他明白,他滿懷期盼的那個吻,不過是她在及時行樂而已。

     安娜一條腿換另一條腿站着,看得出她迫不及待地想拆開信,想他快點走。

    安東尼斯往後退了一步,安娜說聲再見,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關門聲好似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回到屋裡,安娜坐在矮桌前,顫抖着手拆開信,她想細細品味這一時刻。

    她會發現什麼?激情流露?信紙上的情話像焰火般爆炸?多愁善感像流星劃過清晰的夜空般感人?就像任何懷揣詩意情懷的十八歲少女,她注定會對面前桌上這封信失望: 親愛的安娜: 我希望再次見到你。

    請你和你父親下周六一道過來吃中飯。

    我的父母親也盼望着見到你們。

    
你的 安德烈斯·範多拉基 雖然信的内容令她興奮,她離開布拉卡的願望又進了一步,可信的形式化讓她涼了半截。

    安娜以為安德烈斯受過高等教育,他能用詞精湛,可這封草草而就的短箋像她放學回家就扔到一邊的古希臘語法書一樣,毫無情意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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