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麼事?”
“隻要管好你的嘴巴,少談我的事就不會有事。
”她生氣地說。
瓊喝了一口酒,“砰”的一聲把杯子掼在桌上,一些酒濺到杯子外邊,“我用不着你來廣播,讓全美國都知道我是個瘸子,這與其他人毫不相幹……”
“好的,好的。
”女招待急忙說,“不要那麼生氣。
我隻是想盡量幫助你……”
“而且我也不是詩人。
”瓊說,“閉上你的嘴巴,少扯我的事情。
我不需要任何人來******……”
這時,女招待把一枚硬币投進自動點唱機,強烈的音樂轟然響起,淹沒了瓊的抱怨聲。
“打擾了,我很抱歉。
”王大對瓊說,“請你再來一杯。
”他把五十美分放在吧台上,起身離開。
當他推開轉門的時候,聽見紅臉男人的聲音壓過了音樂聲,“完了,完了!”
走出酒吧後,王大毫無目标地瞎逛了一會兒。
剛才發生的事使他感到郁悶。
瓊的不安使他聯想起趙海倫。
為什麼人們對自己的生理缺陷如此敏感,他搞不懂。
瓊是個漂亮女孩,她相貌出衆,鼻梁筆直,雙唇豐潤,天庭飽滿。
假如她能夠接受人們的善意,他很願意請她去看電影和吃飯。
生理缺陷對他不會帶來任何煩惱了。
假如碰上一位好女孩即便是個瘸子,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娶她。
他拐過克萊大街,向卡尼大街走去。
當他路過位于舊市政大樓的警察局時,一位警察叫住了他用廣東話和他打招呼:“你好,你好。
”警察拿出兩張門票給他看,并叫他買下。
王大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票,但也花了兩美元把它們買下。
“帶你最要好的女朋友去。
”警察對他說,“再見,再見!”
王大把門票塞進口袋,穿過卡尼大街,向格蘭大道走去。
狹窄的街道上交通和平時一樣擁擠。
人行道上,年輕的情侶們手挽着手漫步閑逛,浏覽着櫥窗裡的商品;老夫老妻們則仰望着塔式建築的頂部,研究着貼在餐館門外的菜譜;一位秃了頭頂的男人,抱着一個嬰兒,不情願地跟在妻子後面進了一家禮品店。
他們的小女兒尾随着他們,望着櫥窗裡的展品,高興地尖叫起來。
街道上生氣勃勃,但王大的心情充滿憂郁。
輕快活潑和光明正大的地方似乎使他的存在看起來更為一無所有和無所作為。
他急急忙忙回到家裡,往自己的床上一躺,試圖驅走心中強烈的沮喪。
他掏出警察賣給他的門票,仔細地看了看,隻見上面寫道:“警察年度舞會”。
“理查德斯特恩舞曲伴奏和管弦樂隊……”還有警察說過的那句“帶上你最要好的女朋友”。
他望着天花闆,隻想大笑一場。
他甚至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到哪兒去找最要好的。
而且舞會定于星期五晚上舉行。
他想了想,那就是明天。
就算他有女朋友可以邀請,這也算得上是緊急通知了。
他把門票扔到廢紙簍裡,打開收音機。
一場喜劇正演到高潮之處——充滿歌聲、笑聲和歡呼聲,他關上收音機。
一陣強烈的孤獨感突然向他襲來。
他馬上起床,來到書桌旁,然後給張靈羽寫了封信:“我想我待在美國純粹是在浪費我父親的錢;再說,他現在也許沒有那麼多錢财了……我認為,在這裡我的存在毫無意義。
一無所有、無所作為和沒人需要我的感覺幾乎讓我崩潰……你可能認為我精神不正常,但此時我正在嚴肅地考慮回大陸去……”
第二天早晨,他把信發出去以後,感覺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兩天以後,他收到張靈羽的回信:“我曾想給你發個電報,但又改變了主意,因為我怕吓着你家老頭子,而且他可能要你把電報翻譯出來。
後來我想給你發一封航空信,然而從洛杉矶寄航空信,與寄平信的區别不過是幾小時的事情,所以我想我還是省下那三美分吧。
猛地一看,你的問題似乎十分緊迫,但是現在,在我寫這封信的時候,我想你的問題一定并不比一個屁股欠揍的街道頑童的問題更為嚴重了吧?周末我将要坐飛機去舊金山。
請你在星期六下午四點鐘左右等我的電話。
”
星期六下午,王大去機場接張靈羽。
張靈羽看上去比以前更健康、更有精神了。
他還是穿着四年前在柏克萊買的那件減價便裝。
在他們開着王大的車回唐人街的時候,他對王大說:“看看我的雙手。
幾個月的艱苦勞動真起了作用,把它們改造成為典型的無産階級的雙手。
自從我退出知識分子生活,最明顯的變化就是我這雙手。
”他攤開自己的雙手,贊美地望着它們。
“這雙有力而又粗糙的手幫助我把飯吃到嘴裡,幫助我的夥計們吃上了馬鈴薯。
自從我成為雜貨商,我獲得了一種被人所需要和有所作為的強烈感覺。
”
王大看了看那雙手,發現它們變粗糙了,有不少已經愈合的傷口,指甲也有不少裂痕。
“你是不是認為我該步你的後塵?”他問張靈羽。
“看在上帝的份上,千萬别那麼做。
”張靈羽說,“假如我像你那麼幸運,我根本不會變成一個體力勞動者。
學醫有什麼不好?你父親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