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宅的客房,對李老頭而言,已經是非常奢侈了。
床是那麼柔軟和寬敞,被褥是那麼潔淨,所以他能肯定臭蟲不可能在它們中間生存。
和他住過的那一天一美元,而且臭氣熏天的旅館小房間相比,這裡簡直就是天堂。
他和李梅能夠在這樣一個大房子裡自由自在地住上一夜,也簡直是一個奇迹。
盡管那怒目橫眉的胖女人有點讓人感覺不太愉快,但從整體上說,這是一次愉快的經曆。
他喜歡這座宅子的年輕主人和聾子用人劉龍,劉龍對他來說似乎就像一個失散已久的兄弟。
馬年的開端過得還不錯。
但是,他不願意利用當前這種形勢再住一個晚上,否則就不識大體了。
所以,當王大早飯後建議幫他們去找可以寄宿的房子的時候,李老頭莫名其妙地感覺到遺憾和解脫,兩種完全相反的感覺同時油然而生。
他希望能在附近找到一個住所,以便和這樣好的家庭交往。
雖然他還沒有見過老爺,但他确信,像王大這樣樂善好施、待人友好的年輕主人,隻有非常有教養的老紳士才能養育得出來。
找住宿地方的事情進行得并不是很順利。
他們看過的地方不是太遠就是價錢太貴。
李梅似乎并不在意,她非常喜歡坐在王大的汽車裡兜風,甚至天真地承認說,她喜歡每天都這樣找房子,希望明天還像今天一樣。
李老頭被她的直率弄得很不好意思,他不停地向王大表示歉意,說她不過是一個鄉下的黃毛丫頭。
王大喜歡直率的女孩們,因為她們很快就能讓他感到無拘無束。
他也喜歡和李梅在一起,暗自為找房子的事情一無所獲而高興。
他們在晚飯前回到了家裡,雖然計劃落空,卻很開心。
劉媽一見到他們,就非常嚴肅地叫住了王大,同時用不懷好意的眼光瞥着李老頭和李梅,“少爺,老爺叫你去見他。
”
王大來到父親的房間,除非必要,他平時很少到這裡來。
他發現姨媽正在那裡和父親激烈争吵,但他們一見到他就立即停止争吵。
他們倆看上去心情都不怎麼好。
他笑着向姨媽打了個招呼:“你好,姨媽!”
“馬馬虎虎。
”譚太太說。
“爸爸,你叫我嗎?”王大問道。
“你怎敢不經過我的允許就把陌生人領到家裡呢?”王老爺問,“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是好人,爸爸,在這樣寒冷的夜晚,他們租不起旅館的房間過夜。
”
“很好。
”譚太太贊許地點點頭,然後對她姐夫說,“他本性慈善,是我姐姐遺傳給他的,她天生就是一副慈善心腸。
”
王老爺哼了一聲。
他轉過身來對王大說:“我問你,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是藝術家,爸爸。
他們會唱歌、表演。
”
“什麼?”譚太太有點驚奇地問,“演員在這裡住了一夜?”
“是的。
假如我不請他們住進來,他們或許已經在某個公共場所被凍死了。
”
譚太太對演員的評價可不高,尤其是連張睡覺的床都沒有的演員。
她指着外甥問道:“你是說你和他們是在公共場所認識的?”
“不是的,姨媽。
”王大急忙解釋說,“他們正在尋找這座房子原來的主人。
他們不知道他四年前已經搬到夏威夷去了。
他們沒地方可去,所以我把他們請了進來……”
“那你首先也應該經過我的允許。
”王戚揚說,“如今這世界到處都是壞人!”
“噢,爸爸,一個孱弱老人和一個年輕女孩又能做出什麼壞事呢?”
“什麼?”譚太太說着,感到更驚奇了,“一個年輕女孩?”
“是的,姨媽。
她是老人的女兒。
”
“他們打從哪裡來?”譚太太問。
“他們是從中國大陸來的,講國語。
他們沒有錢,沒有朋友……”
“那女孩有多大年紀?”譚太太問。
“也許十七歲,也許更大一些。
”
“年齡不好。
”譚太太說。
“他們想在唐人街開一家餐館。
”王大說,“老頭也會做菜。
”
“真是滑稽。
”譚太太說,“他們連在旅館租個床闆的錢都沒有,竟然還想開餐館。
”
“是的,那也正是他們發愁的事,姨媽。
”
“那老頭年齡多大?”譚太太問。
“也許有六十五歲,我不清楚。
”
“他耳朵聾嗎?”
“一根針掉到草堆上,他都能聽得見。
”
“我說姐夫,”譚太太說,“既然這個老頭正在挨餓,你何不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