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做了個鬼臉說,“你每天都要提起臭蟲——多惡心呀。
”
“唉,”李老頭說:“我給它們當了六十多年的恩人,我能忘了它們嗎?”
王大笑了起來。
李老頭很高興。
他看了看一對年輕人,認為該到了讓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了。
“好了。
”他提起水桶說,“後院的花們正在等着我去澆水呢。
”
“你肯定是個花癡,李老頭。
”王大說。
李老頭眨了眨眼說:“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找不到更好的東西去愛的時候,你也将會變成花癡的。
”他飛快地瞥了李梅一眼,哈哈笑着,急忙退出中廳。
“咱們坐在炕上。
”王大一邊說一邊向炕走去。
“王先生,允許用人坐在炕上嗎?”李梅問。
“在這座房子裡,除了整天叫我先生以外,允許你做任何事情。
”
“那麼,我管你叫王大少爺。
”李梅說着,坐到了另一端。
“千萬别把那種封建頭銜老是往我頭上戴!”王大說,“它真刺耳。
我很讨厭它,恨不得拿它跟劉龍的頭銜換一換。
”
“劉龍的頭銜是什麼?”
“又聾又啞的老烏龜。
”
李梅咯咯笑起來,“那我管你叫什麼呢?”
“叫我‘大’,家裡沒有一個人管我叫‘大’。
那就是為什麼這座房子像座冰窖一樣,而這裡每個人都像一塊凍牛肉的原因。
”
“那好,以後我就管你叫‘大’。
”李梅溫柔地說。
王大看着她笑了,然後又挪到她坐的炕的一邊,“好了,障礙消除了。
你喜歡在這兒幹活嗎,李梅?”
“喜歡,大。
”
“假如這座房子是中國的老宅子的話,你會更喜歡它。
它在春暖花開的日子簡直像天堂一樣。
花園裡繁花似錦,蜂蝶紛飛,幼嫩的竹筍每天能蹿一尺高……不知道現在老宅子裡到底是什麼樣子……”他面對炕後面的那面牆,指着它說:“看到那塊地方了嗎?那是一面大大的月窗,正對着花園。
透過月窗,你可以看到花園裡的高高的竹林。
”他微微低下頭,假裝在透過想象中的月窗往外看。
“你看到那個籃子了嗎,挂在那棵高高的竹子頂上的籃子?”
李梅開始迷惑了一會兒,然後微微笑着,也假裝在往外看。
“哦,我看到了。
是誰把那個籃子挂得那麼高呀?”
“我挂的。
我把籃子挂到上面去的時候,它才一丈高。
可你現在看看,它都長到天上去了。
我經常坐在這裡看竹子成長,特别是頂上挂着我的籃子的那根。
有時候我看到籃子長到那麼高了,就感到悲傷——它最後到了我夠不着的地方。
不知怎麼的,那個籃子成了我生活目标的一個象征,然而時光正在使它離我越來越遠。
在那些日子裡,我成了一個悲傷的小家夥。
事實上我一直是……直到我碰上了你。
”
他轉過身來凝視着李梅的眼睛。
李梅低下了頭,臉上浮起一片紅雲。
他馬上又轉過身面對着牆壁,指着牆壁問:“你看見那兒了嗎?”
李梅假裝在看,“沒看到。
那裡是什麼?”
“那棵被砍倒的竹子。
”
“噢,看到了。
它為什麼被砍倒了?”
“我弟弟王山應該對它的遭遇負責。
他要學我的舉動,也往上面挂了一個籃子。
那時他隻有七歲,但他是個聰明的孩子。
他在自己的籃字裡放了兩個蛋。
你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了嗎?兩隻野鴿子飛來在籃子裡做了個窩,孵起蛋來。
那是兩個雞蛋。
當鴿子發現它們的寶貝長得那麼大,就吓得飛走了。
我父親發現以後也吓壞了。
他以為花園裡一定鬧鬼了。
誰聽說過竹子頂上會孵出小雞來的。
他把竹子砍倒,并請來了兩個道士驅鬼,然後又急忙舉行了一個盛大的葬禮把小雞埋了起來。
那兩個雞蛋整整花費了他兩百大洋,夠買一頭牛了。
”
李梅咯咯笑了,“為什麼?難道沒有人告訴他事實真相嗎?”
“我告訴他了。
可那管不了多大事。
他還是相信有鬼,結果劉龍和我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雞宴。
他把雞從它們的豪華墳墓中挖了出來,用油炸了。
哦,天哪,那真是香啊!我們是在山坡上吃的,所以劉媽沒有能發現我們。
”
“你沒請你弟弟一起吃嗎?”李梅問道,“那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