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軟面包。
37)回到醫院時,我發現我的房間裡有人睡在我旁邊的一張床上,不禁大吃一驚。
我立刻到接待處去了解情況。
值班的護士聽不太懂法語。
我還是向她解釋道我的房間裡出現了另一位病人。
然後我用商量的口氣要求院方将這個病人另行安置,或者替我換房間,如果這樣做更方便的話,我完全可以搬動地方。
護土打開登記手冊,查閱了一番。
她請我稍等片刻,然後去叫來了護士長。
我與這位護士長始終沒有相處好。
她幾乎是立刻回絕了我,而且口氣很生硬——她因為受到打擾而不太開心——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還是不再堅持為好。
38)我決定回巴黎去。
39)在馬可·波羅機場,我結識了一位蘇聯人。
在圓形的候機大廳裡,他坐在我邊上,彎着腰,正在等候從羅馬轉往列甯格勒的飛機。
他大約五十歲,長得很壯實,留一撮濃密的金黃色的小胡子,修剪成斜邊的形狀。
他是一位水電工程師,經常到國外旅行。
他與我一樣通曉好幾種語言,但語種不一樣(俄語,羅馬尼亞語),我不懂——他對我說意大利語——他來威尼斯究竟幹什麼。
我們在這個機場裡都要消磨好幾個小時的時間,所以我們肩并肩地在大廳邊上一起閑逛,然後來到小酒吧裡一起喝啤酒。
我們站在啤酒杯前,開始談論現代曆史和政治。
中間沉默的一段時間裡,他會用懷疑的神态掂量他自己的那隻公文手提箱。
在一段二十世紀意大利曆史(格拉姆西、墨索裡尼)的簡單環顧之後,我們又要了一杯啤酒。
後來,我們又談到他的國家的曆史,因為禁忌的關系,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微妙的話題,我們談到赫魯曉夫,勃列日涅夫。
我還特别提到了斯大林。
他沉思地呷了一小口啤酒,有一種大難臨頭的表情,顯然他想換一個話題,他用手指将玻璃窗外的飛機跑道指給我看。
廣播裡宣布我們乘坐的飛機即将起飛。
在我們各自走向登機口之前,我們熱烈地握手道别。
40)上了飛機,我坐在中間走道的座位上,盡可能地遠離飛機舷窗。
飛機一起飛,我就開始注意機艙裡的各種聲音與氣味。
每次有人在機艙裡走動,我都要看看他是否在抽煙。
為了給自己壯膽,我一直看着那些空中小姐,她們沒有流露出絲毫不安的表情。
不,她們面帶微笑在飛機上走來走去,仿佛這是一列火車。
飛機一開始下降,我的鼻窦又開始劇痛起來,我痛苦地皺起額頭。
飛機下降的過程中,我癱坐在座位上,使勁地抓住我鄰座的手,這是一位高雅的意大利女人,她尴尬地向我微笑。
41)在奧爾利機場,我随着人流走向檢查護照的出口處。
我把自己的護照交給邊境警察,這是一位女警察,她看了我的護照之後,随口向我提了個問題。
問我在法國的地址?還是問我去哪裡?因為我沒有留意去聽(我的眼睛看的是她挂在腰間的手槍)。
我随便地回答了一句沒有什麼約束的話。
她馬上擡起頭來,露出懷疑的目光。
你在嘲笑我嗎?她說。
沒有的事,我答道。
她幹巴巴地将護照交還給我。
走吧,她說,别忘了你是在外國。
42)我在機場的走廊裡磨磨蹭蹭,又在候機廳裡坐下,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43)我從公用電話亭裡給愛德蒙松打電話。
她來接電話。
她的聲音聽上去很遠,缺乏熱情。
她用一種中性的語氣跟我說話,告訴我她周末做的事情。
我問她我能否回家。
可以,隻要你願意,可以回家。
挂電話之前,她告訴我她會把房間鑰匙留在踏腳墊底下,因為她還要外出。
44)我不在巴黎的那段時間,我的信件倒有一大堆。
我從辦公桌上堆得亂七八糟的信封中間認出有一封是T的來信。
我在走進浴室之前,在走廊裡拆開了這封信。
他信中說他多少次給我打電話,但我都不在。
他要我一回來馬上給他挂電話。
我脫掉襯衫,開始放洗澡水。
45)第二天,我沒有出門。
46)我每天下午都泡在浴室裡,我這樣做并沒有炫耀自己的想法。
不,我有時會走到廚房去找啤酒喝,或者我會在房間裡轉一圈,看看窗外的景色。
但我隻有呆在浴室裡才感到最舒服。
開始,我坐在椅子裡看書,後來我幹脆躺在浴缸裡——因為我很想躺着看書。
47)愛德蒙松下班後回來看我,她把白天發生的事告訴我。
她談論在她畫廊裡展覽的那些畫。
她頭上的傷口已經結疤。
青色的血腫,我覺得反而增加了她的魅力,但我畢竟不好意思将這一點說給她聽。
48)我整個下午都躺在浴缸裡,我安靜地沉思,雙目緊閉。
有一種不必說出來的想法,它會産生一種恰到好處的感覺。
有時候,愛德蒙松會突然走進浴室,使我在浴缸裡吓得跳起來(這會使她很開心)。
有一天,她突然闖進浴室,我還沒有來得及坐起來,她就轉身交給我兩封信,其中一封寄自奧地利大使館。
49)出于某種期待的心情,我開始問自己,我是否應該去參加奧地利使館的招待會?我坐在浴缸邊上,向愛德蒙松解釋道,到了二十七歲,很快二十九歲,整天封閉在一個浴缸裡生活大概是不太健康的。
我低下眼睛,撫摸着浴缸的搪瓷說:我得冒一種風險,一種破壞我平靜的抽象生活的風險,目的是。
我沒有把話說完。
50)第二天,我走出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