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比較早,伊織還是囑咐富子等取稿人來時把稿子交給他,然後離開了公寓。
像往常一樣,經過青山大街,來到表參道,然後到新宿去。
有時他走着過去,算是散步。
今天到了大街上以後,他攔了輛出租車。
雪已經融化,隻有陽光下濕漉漉的人行道還存留着早晨落雪的痕迹。
大概因為正值午飯時間,路上車不多,一點之前就到了事務所。
他正想直接走向裡邊的所長室,正在打字的相澤笙子已經回過頭來。
“早晨好!”
笙子已經幫伊織工作了四年。
除她之外,事務所還有将近十來個男女職員工作,但秘書性的工作全由笙子承擔。
伊織可以通過笙子早晨的一句問候或她的表情大體察覺她的情緒。
剛才那口氣,明朗但缺乏熱情。
表面聽來很周到,其實沒有感情。
“宮津呢?”
“他說去圖書館,晚來一會兒。
”
笙子說着,拿來兩份文件,放在伊織面前。
“這是東亞工營公司的報價。
兩點鐘部長來公司。
”
伊織不看文件,卻注視着笙子。
瘦瘦的臉有點蒼白,遮陽百葉窗在她臉上落下一片條紋。
“昨天真慘了,結果一直搞到十點。
”
伊織看着文件說道,可笙子一語不發地走向書架。
事務所占據大樓南側的一半。
所長室在盡裡邊,大約有十五平方米大小,伊織的辦公桌背對窗戶,中間擺着一套接待客人用的沙發。
書架在右手,整整占了一面牆。
現在其中的一扇玻璃門敞開着。
從伊織的位置可以看到笙子站在書架前關門的背影。
淺褐色西裝穿在瘦高身軀上,顯得很合身。
“您喝茶行嗎?”
“是呀,還是喝咖啡吧!”
伊織看着她的背影,又回想起昨晚的情景。
昨天是笙子的生日,原本打算一起吃頓飯。
後來霞來了電話,突然取消了。
笙子今天不高興也許和這事有關。
不過,笙子絕不會知道昨天他和霞幽會。
霞來電話時,笙子并不在辦公室,而且他告訴笙子,之所以取消晚餐,是因為宇土名譽教授突然要找他。
笙子也知道,宇土甚作是伊織的恩師,不能随便不見。
實際上,他告訴笙子不能一起吃晚飯時,看到笙子露出失望的表情,但聽到原因以後,她又順從地點了點頭。
伊織一直以為她想通了。
然而,今天的态度明顯地反常。
泡了茶放在伊織面前的動作也不自然。
剛才走向門口的背影也顯得十分冷淡。
年輕女人的心變幻無常。
剛剛還高興得手舞足蹈,不一會兒忽然神色黯然。
有些事情在男人看來簡直無所謂,但女人卻特别苦惱。
尤其是像笙子這種性格認真的女人往往會為一點小事情而思來想去。
今天的消沉也許不過隻是耍性子。
伊織叫住了正要離去的笙子。
“昨天沒去成,下星期三怎麼樣?”
笙子的頭部突然抽搐了一下,伊織特别喜歡她那弱不禁風的脖頸到胸前的線條。
“不,不必了。
”
“為什麼?有什麼事嗎?”
“您不必這麼費心。
”
笙子柔軟的頭發垂到前面,微微低垂的額頭顯得短了一些。
聽到她拒絕,伊織再次看起文件來。
既然對方拒絕,也無須堅持邀她。
她頂多不過是一個在自己手下幹活的職員。
不過心裡雖這麼想,卻難以釋然。
他在心靈深處愛着她,與她相愛四年,工作也全部交給她,同時也有小辮子抓在她手裡。
“你怎麼啦?身體不舒服嗎?”
笙子不回答,隻打了聲招呼說“我走了”,立刻離開了房間。
剩下一個人,伊織靠到椅背上。
百葉窗半開着,陽光像從窗戶縫裡擠進來似地照射過來。
外面陽光燦爛,室内在淡淡的陽光照耀下隻有一片寂靜。
在這寂靜中,伊織思索着笙子和霞。
從年齡上說,笙子比霞小七歲,隻有二十八。
她本來畢業于一所女子大學的美術系,後來對建築感興趣,經過一個在建築公司熟人的介紹,認識了伊織。
大概因為父親從事教育工作的緣故,笙子有點認死理兒,難以通融。
她自己似乎也察覺這一點,曾有一段時間想要沖破這種束縛。
她比較順從地接受了伊織的愛,似乎也和這種心情不無關系。
然而,生就的倔強脾氣并未因為他們關系加深而有所改變。
像工作一絲不苟一樣,笙在愛情上也毫不妥協。
一旦陷入愛河,她就一心一意地愛這個人。
她甚至認為,要是對其他人産生好奇心,就是不夠純潔。
像她那消瘦但勻稱的身軀一樣,她的思想嚴格而狹隘。
不過,伊織正是迷上了笙子那種不苟通融的性情。
有時看到她過于嚴謹,心裡感到沉重,但反過來說,他又欣賞她那毫不妥協的性格。
和笙子在一起,他常感到面對的不是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總是感到很拘謹,宛如跟一個少女相處。
與此相比,霞就顯得溫柔而多情。
她沒有棱角,有一種渾圓地包容一切的寬容。
不過,這并不是說霞缺少節操或者過于随便。
性格同樣倔強,但卻比較内向。
或者也許是因為她處于為人之妻的地位,言行顯得沉穩。
總之,在認真而又神經質這一點上,兩個人也許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