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很平和時,猶如鳴奏出一陣不諧和的噪音。
日本人在建造建築時,原本對周圍的考慮就過于不足。
雖然每個人都很注意世态及他人的臉色,但一到建築,卻突然顯現出自私的一面,而不像歐美那樣,注意保持與周圍氛圍的調和。
這或許與日本人缺少公德意識不無關系。
伊織之所以對美術館、博物館之類的建築感興趣,就是因為它們與周圍隔絕,很少受到周圍建築的幹擾。
在密密麻麻的建築群中,建造了一座精湛的建築物,會被周圍粗俗的建築所否定而失去它的光彩。
無論它的設計如何新穎,若不與周圍相互溶合,保持一緻,就會失去它的意義。
這次設計就是要在不構成損害的前提下,追求潇灑與獨特。
各人的設計還處在構思階段,僅僅是披露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已。
伊織本人則認為,中間建造庭園、建造圓形或五六角形的建築物都很有意思,但似乎占用的空間稍大了一些。
此外,建蓋樓頂塔屋及曲線屋頂也具有其相應的魅力。
針對這些設想,伊織表述了自己的意見,決定在下周之前再進一步對空間、預算等進行具體探讨,結束了會談。
他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剛剛開始閱讀信件,笙子端着茶進來了。
一手拿着記錄便箋,彙報了會議期間所接電話的内容,之後突然一本正經地說道:
“從下周起我想請假……”
昨晚剛和笙子見過面,也沒聽她提起休假的事。
伊織擡頭望着站在桌前的笙子。
事務所每年從七月底至八月的盂蘭盆節,各人都可以享有一周左右的暑假,但由于是一家隻有十人左右的小公司,所以隻有在不妨礙工作的前提下,三四個人一撥,相互通融,才能決定日期。
這期間,伊織尤其不能休假。
對相當于獨身的伊織來說,事實上是無須休假和家人團聚。
由于平時經常要去外地和當地人洽商或進行實地考察,伊織倒希望夏期前後能在公司裡老老實實呆幾天。
他很想在盂蘭盆節人迹減少的東京悠哉悠哉地度過,八月底至九月初再抽兩三天空,出去打打高爾夫球。
笙子原計劃從八月十日起休息一個星期,但倘從下周起開始休假,就等于突然提前了一個星期。
“有什麼事嗎?”
“有一個地方,無論如何我都想去。
”
“哪兒?”
“山陰的松江那一帶。
”
本以為這一周的假期她要回家鄉長野,但似乎并非如此。
“這太突然了吧?昨天為什麼不說?”
“是今天早上決定的。
”
伊織有點兒不高興。
雖然有一周的假期,但今天早晨突然決定就想請假,這可不好辦。
而且從這周起,也有一部分人休息,正是缺少人手的時候。
“有誰能接替你嗎?”
“有坂井。
今天早上我和她商量,她說行。
”
事務所除建築師以外還有三位女性。
笙子休息時,由其他兩人代替她工作。
她倆中那個叫坂井的女職員似乎同意了接替笙子。
“但是随便改動計劃,這可不好辦啊!”
“對不起……”
還沒得到自己的允許,就随便将工作委托給朋友去休假,對于這種做法,伊織感到有些生氣。
“要是我不同意,怎麼辦?”
“但是,我們有帶薪休假的。
”
笙子雖然略微低垂着眼簾,但她的表情卻出乎意料地陰森。
“去山陰幹什麼?”
“和望月、宮津一起去旅行。
”
一聽到宮津,伊織将視線稍稍轉向了窗戶。
“這就是說,你是突然決定和宮津他們去旅行的吧?”
“是以前約好的。
”
若隻是去旅行,伊織本打算略微訓斥她一番。
即使有帶薪休假,這樣突然宣告下周起休假,也未免太随便了。
今天是星期五,實際上就等于在說從明天開始休假。
可是,聽到是和宮津一起去,伊織卻有一些不知所措了。
無論是誰聽了,都會覺得笙子的說法過于急躁放肆。
即使是一般的職員提出來,他也必然會責斥一番,可若與宮津一起去旅行,事情便不一樣了。
伊織早就知道,宮津對笙子抱有好感。
他不僅從其他職員那兒聽說過,而且從宮津的态度也能感覺到。
這些都另當别論,他隻是不知道笙子對宮津的看法如何。
至少當着伊織的面,笙子從沒有對宮津表現得很親近。
但是,即使沒有特殊的關系,她也不會讨厭喜歡自己的男人吧。
而且宮津雖有點公子哥脾氣,工作卻幹得很好,此外,聽說他出生于鳥取縣,是個旅館業主的兒子,因此,或許這次旅行主要是由他策劃的。
這次笙子提出去旅行,如果反對的話,總覺得有些不通情理。
這樣很容易讓人認為是他自己嫉妒才加以幹涉的。
伊織并不想申斥人,阻撓年輕人的行動,更沒有心思去幹涉職員的戀愛或行動。
從這些事中超脫出來,也是伊織作為所長和長輩的矜持。
“這樣啊……”
由于說出宮津的名字,伊織的态度反而寬容了。
“那……隻好這樣了。
”
笙子的臉頰突然抽動了一下,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就這事吧?”
“是的。
”笙子點頭說聲“對不起”,行了禮走出房間。
房裡隻剩伊織一個人。
望着陽光燦爛的窗戶,他想起步出公寓時看到的菖蘭的朱紅色。
說實話,當笙子提出請假時,伊織還以為她是在撒嬌。
他想,大概她自以為和所長關系親密,就可以比較放任,這可是打錯了算盤。
然而這種想法似乎錯了。
因為在和宮津一夥突然出去旅行這一理由的背後,好像明顯地存在着對伊織的反抗。
否則一絲不苟的笙子沒理由突然這樣放肆地提出來。
那麼,為什麼笙子會突然提出這事呢……
昨晚兩人見面時,她也沒有絲毫反抗的舉止。
推開門進入房間時,她手裡拿着花,甚至面帶微笑,後來又将帶來的菖蘭擺在桌上。
即使見到裝飾櫃上插着的睡蓮,她也沒有表現出不高興或是露出狐疑的眼神。
後來兩人去公寓附近的餐館吃飯的時候,她也很愉快地聊起長野的面條,還說起朋友打算去新喀裡多尼亞島遊泳,可那邊卻正是冬天等等這些話題。
伊織很欣慰地将笙子的這種态度看作是一種成長的結果。
認為她在看到插花後,已經能夠克制住對陌生女子燃起嫉妒的怒火。
可是伊織好像想錯了。
表面上笙子很開朗,然而内心依然燃燒着嫉妒之火。
其證據就是,吃完飯後伊織提議回他的房間,她卻說:“今天從家鄉來了朋友,我回去吧”,于是回家去了。
她似乎知道一旦回到他的房間,就會被誘入情鄉,所以才事先回避的。
伊織可能是心眼過于單純,一直很樂觀。
從笙子的态度來看,他深信是真的如她所說,因為來了朋友才回去的。
可是,這種比以往歡快的态度卻似乎有些令人生疑。
和宮津的旅行或許就是在昨晚回去之後立即決定的。
到底還是因為看到睡蓮後才決定去的吧……
伊織再一次想起笙子說的“菖蘭是劍的意思”這句話。
這柄劍,是指笙子這個周末和宮津去旅行,還是指對自己和霞交往的懲罰呢?
“不知道……”
伊織輕輕地撓着頭發。
他自認為能夠了解女人的心理,但實際遠沒弄清她們的真心。
這一整天伊織都極力裝出平靜的樣子。
即使聽說笙子和其他男人出去旅行,也決不要露出慌張的神色。
伊織這樣勸慰着自己,并努力這樣做。
笙子的态度也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
仍象平時一樣轉電話,有客人來了,便端茶過來。
其間,當伊織委辦事務時,她也總是老老實實地應答照辦。
從神色上已經根本看不到請假時那種突然變得正顔厲色的态度。
然而,表情卻比平時生硬。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伊織總覺得她在回答或點頭時,想要窺探他的内心。
傍晚,到了笙子回去的時間,當她告辭時,伊織也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想和宮津去就悉聽尊便吧!這雖然有些孩子氣,但伊織現在卻十分執拗。
笙子回去了,宮津還留在事務所,可伊織什麼也沒有說。
其間,宮津曾來商談新設計的美術館的内部裝修,他也僅僅作了必要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