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
他恢複了鎮靜,恢複了作為科學家的沉着。
“共同點是顯而易見的,”他終于說道,“眼睛和手都是我們身體獨一無二的部分。
”
尼曼顫抖起來。
自從科斯特給他啟發後,他就“感覺”到了這個,隻是腦袋裡沒能清楚地明确到底是什麼。
現在,輪到尼曼開始出汗了。
“什麼意思?”
“我們的虹膜是獨一無二的。
組成虹膜的數以千計的原纖維是專屬我們的組織,是生物學标記,由基因決定。
虹膜是與指紋同樣重要的标記。
這就是眼睛和手的共同點,人體隻有這兩部分具有生物标記。
奪走人體的眼睛和手,就等于毀了他的外部标記。
可是,誰會沒有這些标記就死了呢?幾乎沒人。
丢了個人标記的無名屍體,也許還丢了靈魂。
誰知道呢?總之,沒法想象比這更可怕的結局了。
簡直是人類肉體的共同墳墓。
”
玻璃磚将光線印在切納塞無神采的瞳孔裡,使瞳孔顯得比原來更透明。
現在,整個房間都好像一個玻璃虹膜。
解剖圖闆、背光的影子、樹木的枝丫,每個元素都好像在一面鏡子裡舞動着。
警長突然有了靈感。
他想着高約瓦的手指并沒有指紋,所以兇手沒有砍掉雙手。
兇手偷走了這些受害者的生物識别标記。
“個人來說,”醫生又說,“我甚至認為眼睛比指紋更能精确确認身份。
警局裡,你們的專家應該也想到了。
”
“為什麼這麼說?”
切納塞在黑暗中笑了。
“一些科學家認為,我們不僅可以從虹膜深處判斷一個人的健康狀況,還可以讀出他的所有故事。
這些圍繞瞳孔閃爍的片狀組織能告訴我們自己的起源……你從來沒聽說過虹膜學嗎?”
尼曼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似乎相信此番對話會給整個調查帶來新的角度和方向。
切納塞繼續說道:“這是二十世紀末産生的學科。
一位德國老鷹訓練師注意到一個特别的現象。
他的一隻鳥撞斷了爪子後,他就注意到它的虹膜上出現一個新的标記——一個金色的劃痕,好像事故在鳥的眼睛裡引起了反應。
先生,這樣的身體反應是存在的,我敢肯定。
也許你的那位兇手挖出受害者的眼睛,是想抹去一個能通過虹膜看出來的事件痕迹?”
尼曼往後退了退,醫生的影子在他們之間蔓延。
他抛出最後一個問題:“今天下午,您為什麼沒接電話?”
“因為我拔掉了電話線,”醫生笑着說,“我星期一不坐診,想把下午和晚上的時間用來整理診所。
”
切納塞轉身走向櫥櫃,取出一件外套,利落地穿上。
整體是藍色黯淡、輕盈筆直的。
他好像終于明白了尼曼來訪的原因。
“你聯系過我?很抱歉,我本可以在電話裡跟你說的,還麻煩你跑過來,浪費了你的時間。
”
尼曼不相信他說的每個字。
他那古銅色額頭的每個毛孔都滲出自私和冷漠,他甚至可能已經忘了雷米·高約瓦那慘烈的眼眶。
尼曼看着被剝了皮的眼球的劃痕,看着眼白上跳動的血淋淋的脈絡,好像是牆和天花闆的厚玻璃上搖曳的樹影。
“我沒有浪費時間。
”他呼了口氣說。
外面,一個新的驚喜正等着尼曼警長。
路燈的逆光下,一個男人靠在他的車上。
他和尼曼一樣高大,拉斯特法裡式長辮,戴着彩色軟帽,還留着路西法式的山羊胡。
當和人交叉而過時,有經驗的警察能識别出對面的人是否屬于危險人物。
這個瘦高的人雖然姿态安靜,可卻讓尼曼想起在巴黎夜空下經常追捕的毒販子。
尼曼甚至願意用他的槍來下個大賭注,賭對方者不善。
尼曼手握住MR73槍柄靠近,卻發現那馬格裡布人對他笑了。
“尼曼警長?”當警長隻有幾米遠的時候,他問道。
馬格裡布人把手伸進外套。
尼曼立刻拔出槍,對準他。
“不許動!”
臉型像斯芬克斯一樣的男人笑了,夾雜着鎮定和諷刺。
即使在最奸詐的嫌犯中,尼曼也很少遇到有那種力量的傲氣。
馬格裡布人用平靜的語調說:“放松點,警長。
我叫卡裡姆·阿杜夫,是警察中尉。
巴納隊長跟我說,我能在這兒找到你。
”
馬格裡布人把手伸出外衣,在光線下拍打着三色警員證。
尼曼猶豫地插回手槍。
他看着這個年輕馬格裡布人的奇怪裝束,和辮子下幾隻閃閃發光的耳環。
“你不是阿讷西警隊的?”他疑惑地問道。
“不是,我來自洛特省的薩紮克。
”
“沒聽說過。
”
卡裡姆揣回證件。
“我們很少知道對方的秘密。
”
尼曼笑了,仍然打量着這個瘦高個。
“那你是什麼類型的警察?”
斯芬克斯彈了下車子上的天線。
“我正是你需要的那種警察,警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