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信号之後,它們便齊心協力地朝洞外飛去。
而置身在它們中間的蘭博卻以為自己成了衆矢之的,驚恐萬狀。
慶幸之餘,他暗暗咒罵自己:你真是一頭蠢驢,還傻乎乎地與它們交戰,殊不知它們正在把你引向洞外。
蘭博緊随着蝙蝠攀上了一處陡峭的岩脊,他用腳謹慎地探索着崎岖不平的地面。
不一會兒,鳥兒的翅膀拍打聲和唧唧喳喳的尖叫聲他已熟悉,好像自己始終和它們生活在一起似的。
蝙蝠漸漸地飛離了他的視線,僅有幾隻迷途的鳥兒滞留在後。
須臾,他又孤身一人。
四周一片寂靜,隻聽見他的手和鞋子在岩石上磨蹭的聲音。
甜絲絲的晚風強勁地吹過,他仰起頭任風拂過臉頰,心中洋溢着對蝙蝠的感激之情,甚至連它們的離去也令他感到戀戀不舍,仿佛他們之間的紐帶己被割斷,再也無從得到它們的音訊。
他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力圖把灌進鼻子、喉嚨、嘴巴和肺裡的惡臭全部除去。
當他的手指觸摸粗糙的岩石時,他有一種異常淳樸的感覺,仿佛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真正的石頭。
他爬下來捏住一把泥土,撫摩着摻雜着鵝卵石的沙礫,心髒激動不已地怦怦跳動。
不過他很清楚自己仍在洞内,地上的泥沙是雨水沖進山裡裂縫時所夾帶進來的,但他覺察到洞口就在附近。
于是他不慌不忙地向上爬行,享受着匍匐在一粒粒的泥沙上的美妙感覺。
爬到頂部時,他嗅到了外部世界的空氣,貪婪地品嘗清新的樹葉、青草和森林所散發的氣息。
向前爬行了幾英尺後,他的手摸到了一塊石砌的圍牆。
他繼續向周圍摸索着,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座三邊被石牆圍住的盆地,他不知道其高度,也許是高不可攀。
真沒想到在自己即将逃脫時又陷入了另一處絕境。
盡管他剛才還感到慶幸不已,可現在卻疲乏無力,根本無法翻越石牆。
那麼,索性不去考慮翻越之事。
不要為此擔憂。
不成功便成仁。
他寬慰着自己。
如果這座盆地很高,隻能是一籌莫展。
于是,他幹脆一屁股坐在舒适松軟的沙地上,坦然面對一切。
以前他從未這樣做過。
當然,在越戰中,他也曾體驗過這種感覺。
那時他的一舉一動總是完美無缺無可挑剔——跑步,尋找瞄準點,輕輕扣動扳機,強烈的後坐力使身體被彈回,他的生命依賴于動作的成功與否。
他總是全神貫注地琢磨每一個步驟,開槍那一瞬間,身體與行動配合得天衣無縫。
當地的越南人稱之為“徵”,即經過長期艱苦的體力相思維訓練方能達到的一種至善至美狀态。
也就是當動作結束後的一種反應。
這個詞在英語中沒有一個确切的字眼得以解釋,他們說即便有,也無法透徹地加以闡述。
因為人的情感不會受到時間的限制,不可能用時間的刻度描述,也不可能與性愛相提并論,變化無常起伏不定的情感無處不在。
然而,蘭博此刻的感受卻迥然不同,他一動不動地坐在柔軟的泥土裡,惬意地把背靠在岩石上,字斟句酌地挑選字眼,終于他找到了一個能夠表達的詞——“好”。
他從未像現在感覺如此舒适。
他不知自己是否瘋了。
洞穴裡難聞的氣體一定影響了他的思維,他感到頭暈目眩。
或者,在被迫放棄求生的意念後,能夠僥幸逃出洞穴使他欣喜不己。
經曆了這番地獄般的磨難後,他應當不失時機地及時行樂。
但如果追逐的士兵與你不期而遇的話,你的快樂将蕩然無存。
他在黑暗中告誡自己。
為了防止腦袋撞上突出的岩石,他伸手探測頭上的東西。
即使他垂下了腦袋,也能覺察到硬戳戳的樹枝磨蹭在頭上。
他連忙伸出手摸到了盆地的邊緣,啊,他終于鑽出了洞穴,置身于簇簇的灌木叢中。
夜色籠罩着大地,使他以為自己仍在地下。
他輕輕地蹲伏在灌木下,唯恐碰痛了肋骨。
他貪婪地吸吮着散發着樹木氣息的新鮮空氣。
他不經意地朝下面一瞥,倏然發現遠處的樹林裡閃爍着火光。
由于在黑黝黝的洞穴裡待了這麼久,眼前的火光顯得絢麗奪目、生機勃勃。
蘭博的神經立刻繃緊。
林中的簿火邊傳來低沉的說話聲。
附近的岩石邊似乎有人,接着他看到火柴擦在磷紙上冒出的亮光,搖曳的火焰熄滅之後,忽明忽暗的番煙發出悠悠的紅光,他明白了這些士兵一直守候在洞口,等待着他的出現。
為了防止他的突圍,提瑟調兵遣将,在山上部署了衆多的人手。
不過,在夜色裡他們看不見自己,而他已經習慣了黑暗,蘭博欣喜地想。
他準備休息片刻之後,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他們身邊溜走。
當他逃出數英裡之外的時候,他們可能還以為他在洞穴裡。
自己的蹤迹不會被他們發現,上帝啊,絕不能。
他在心中發誓,為了不讓他們發現自己,為了能夠赴險如夷,他将不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