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四十五分時,一位個子矮小、并不特别英俊的男子走到接待桌前。
“你是來投标的,先生?”其中一位姑娘說,一邊把一張表格拿到了自己面前。
“是啊,姑娘。
” 美國南方人慢吞吞的口音甜美得如同灌了蜜糖。
“姓名,先生?” “馬丁·蓋蒂。
” “還有地址?” “這裡的,還是家裡的?” “家裡的詳細住址。
” “美國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市比切姆種馬場。
” 詳細情況填寫完畢後,美國人領好牌子,漫步來到拍賣廳。
佩裡格林·斯萊德正要登台。
他剛剛走到最底層的台階時,感覺有人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肘。
他扭頭朝下看去。
一位女接待員明亮的眼睛在閃閃發光。
“馬丁·蓋蒂,矮個子,灰頭發,山羊胡子,衣冠不整。
”她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坐在倒數第三排,中間走道邊,先生。
” 斯萊德欣喜地微微一笑,繼續登上台階,走向他的位置。
拍賣會開始了。
第十八号克萊斯·莫勒納爾的作品賣了一個好價,台下的工作人員記錄了所有的細節。
搬運工把名作、重點作品和一般作品,一件一件地搬過來放到主席台旁邊和下面的畫架上。
那個美國人沒有投标。
托馬斯·黑雷曼斯的兩件作品敲定了價格,科内利斯·迪海姆的一件作品經過激烈競争後漲到了估價的兩倍,但美國人還是沒有投标。
斯萊德至少認識在場三分之二的人,他還認出了來自荷蘭阿姆斯特丹的年輕買家揚·迪霍夫特。
但那位美國富豪到底想要什麼?穿着寒酸,确實。
他以為可以愚弄他面前的專家——德高望重的佩裡格林·斯萊德嗎?阿德裡安·柯爾特的那件作品是第一百零二号。
它
剛開始時有七個人參加投标。
當價格拍至十萬英鎊時,五個人退卻了。
然後那個荷蘭人舉起了牌子。
斯萊德得意洋洋。
他知道迪霍夫特代表着什麼人。
億萬财富來自于泛着泡沫的啤酒。
在拍至十二萬英鎊時,又有一個投标人退出了。
剩下的一個倫敦代理人,繼續與不動聲色的荷蘭人競争。
但迪霍夫特擊敗了他。
他的衣袋裡裝着更大額度的支票本,而且他知道自己能獲勝。
“十五萬英鎊,還有更高的嗎?” 美國人擡起頭并舉起了牌子。
斯萊德凝視着。
他要把柯爾特的作品添加到他在肯塔基州的收藏中去。
很好,好極了。
蓋蒂與範登博世的一次對抗。
他轉向荷蘭人。
“向你挑戰了,先生。
走道那邊有人出價十六萬英鎊。
” 迪霍夫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的身體語言幾乎是輕蔑的。
他朝走道邊的那個身影瞟了一眼并點點頭。
斯萊德内心一陣竊喜。
“我親愛的荷蘭小夥子,”他想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與什麼人抗衡。
” “十七萬英鎊,先生,還有……” 美國人晃動牌子并點了點頭。
競拍價持續上升。
迪霍夫特因囊中羞澀而失去了他那傲慢的神氣。
他皺緊眉頭感到緊張了。
他知道他的主顧說過“把它買來”,但價錢當然是有限度的。
在競拍到五十萬英鎊時,他從口袋裡摸出一隻小小的手機,輸入十二位号碼,低聲而又誠懇地用荷蘭語開始交談。
斯萊德耐心等着。
沒有必要給别人制造尴尬。
迪霍夫特點點頭。
在漲到八十萬英鎊時,大廳肅穆得像一座教堂。
斯萊德以每次兩萬英鎊的幅度往上拍。
迪霍夫特進入大廳時就臉色蒼白,此刻他的臉活像一張白紙。
他偶爾對着手機咕哝幾句,并繼續投标。
當拍上一百萬英鎊時,阿姆斯特丹人終于被理智打敗。
美國人揚起頭,緩慢地點了點。
荷蘭人則搖搖頭。
“按一百一十萬英鎊拍賣出售,牌号二十八。
”斯萊德說。
大廳裡的人群不約而同地舒出了一口氣。
迪霍夫特關掉手機,瞪了一眼美國肯塔基人,随即快步走出大廳。
“一零三号作品,”斯萊德以他自己也沒有感覺到的冷靜口氣說,“安東尼·帕拉梅德斯的風景畫。
” 衆目睽睽之下的美國人現在起身走出了大廳。
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跟在他身後。
“幹得好,先生,你勝利了。
”她奉承說。
“差不多整整一個上午呢。
”肯塔基人慢吞吞地說,“你知道男士洗手間在哪裡嗎?” “哦,廁所。
好的,朝前走,右邊第二扇門。
” 姑娘看着他走了進去,仍帶着他那隻整個上午一直沒有離過手的大手提袋。
她在外面守着。
當他出來時,她就會陪同他去财務部辦理具體手續。
在洗手間裡,特魯平頓·戈爾從大手提袋裡取出一隻牛皮公文箱,并拿出一雙黑色的中跟牛津鞋。
不到五分鐘,他那撮山羊胡子和灰色假發就不見了,淡黃色休閑褲和舊的外套也不見了。
這些物品都被裝進了大手提袋,大手提袋又被扔出窗戶,落到下面的院子裡。
本尼及時拾取後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一位派頭十足的倫敦商人出現了。
他那稀疏的黑發攏到了腦後,鼻梁上還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
他的身高增加了兩英寸,身着裁剪得體但其實是租來的細條紋西裝,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