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縮着身體躺在一片黑暗中,心裡充滿恐懼。
房間盡頭一盞搖曳閃爍的夜燈,把怪模怪樣的運動着的影子投射到了天花闆上。
從這座孤兒院宿舍的另一邊,傳來了其他男孩睡夢中的呓語和偶爾因為做噩夢而發出的嗚咽。
現在爸爸媽媽都走了,他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裡,也不知道将來怎麼辦。
他隻知道,在這個新的環境裡,他很孤獨,也很害怕。
他大概就要睡着了,但房門被打開時,他又醒了。
從外面的廊道裡投進來一片橢圓形的光。
然後她朝他彎下腰來,用柔軟的手掖緊了他周圍的床單和毯子,還把他那被汗濡濕的頭發從臉上拂開。
“小夥子,還沒睡着嗎?要像乖孩子那樣睡覺,上帝和天使會照顧你的,明天早上梅姨還會來的。
”
他感到很舒服,于是慢慢進入到了無盡夜晚的漫長而溫暖的黑暗之中。
是皇家倫敦醫院重症監護室的那位值班護士發現情況的。
她已經打電話到“多佛爾監獄”去過,還好伯恩斯之前在重症監護室留了自己的住宅電話号碼,以防出現緊急狀況。
“是伯恩斯偵緝督察嗎?我是皇家倫敦醫院的。
我很遺憾地通知你,你關照的傷員,就是那個重症監護的身份不明的男人,已于今天上午六點十分去世。
”
傑克·伯恩斯擱下電話,又有一天要忙了。
他手上的這個案子現在成了謀殺案,至少應該獲得優先處理。
要進行一次屍體解剖,而且他必須參加。
關在彭頓維爾監獄裡的那兩個畜生,必須被押回海伯利法院重新接受指控。
那就意味着必須通知地方法官的書記員,還有辯護律師盧·斯萊德。
手續,更多的手續,但這些必須得辦,而且不能出差錯。
聰明的律師鑽技術性細節的空子使普賴斯和科尼什獲得無罪釋放也不是不可能。
伯恩斯要讓他們遭受長久的牢獄之苦。
皇家倫敦醫院有一個小小的停屍間,還有一個病理科。
中午時分,在内政部病理學家勞倫斯·漢密爾頓先生的帶領下,屍體解剖就是在這裡進行的。
私下裡,伯恩斯認為法醫病理學家都是一些古怪的人。
他們從事着的工作,使他感到惡心。
有些人興高采烈,邊把屍體切割成碎塊,邊輕松愉快地說着笑話。
另一些人顯得更有學究氣,對他們的發現充滿孩子般的熱情,好比昆蟲學家發現了一隻新奇的蝴蝶。
還有些人陰沉嚴肅,說話單調冷漠。
漢密爾頓先生屬于第一類。
對他來說,生活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他的工作也再精彩不過了。
在刑警生涯中,傑克·伯恩斯參加過幾次屍體解剖,但是乙醚和福爾馬林的氣味常常使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當圓盤鋸插入頭蓋骨時,他轉過身去看牆上的圖表。
“天哪,他被人毆打過。
”漢密爾頓說。
他們審視着仰卧在解剖台上的遍布淤痕的蒼白屍體。
“是上星期二,被踢死的,”伯恩斯說,“在醫院裡躺了六天才死。
”
“不過,‘踢死’不會是我要作出的結論。
”漢密爾頓和藹地說。
他開始解剖,把他的發現一一口授給一位女助手,後者将連着錄音機的話筒遞到在解剖台周圍移動的漢密爾頓的面前。
屍檢花了整整一小時。
屍體身上有許多傷。
漢密爾頓先生檢查了舊傷,右股骨和臀部在多年前粉碎性骨折,接上了鋼條,是這些傷導緻了那個人在餘生歲月裡成了一個跛子。
“看上去他似乎被卡車撞過,”漢密爾頓說,“很嚴重的傷。
”他指向那些疤痕,骨頭曾穿透那部分肌肉,外科醫生曾切開那裡以治療創傷。
還有其他許多傷是上星期二才有的:左手粉碎性骨折,摔在人行道上,門牙脫落,三根肋骨開裂,顴骨破裂。
伯恩斯檢查了一下右手,卡爾·貝特曼大夫是對的。
右手沒受傷,很奇怪。
“死亡原因呢?”他最後問道。
“嗯,伯恩斯先生,這一切都會寫在我的正式報告裡的。
”當然,他還将作為控方的一名主要證人出庭。
“可我告訴你,緻死原因是顱腦大面積軸突損傷。
神經外科醫生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但他不可能發現這個。
這在掃描拍片時是看不出來的。
雖然單一傷都不足以緻命,但由于多處受傷,合起來後就産生了疊加效應。
我會把屍身縫合起來轉交給親屬的。
他有親屬嗎?”
“我不知道。
”伯恩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