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薩福克郡看守所到查爾斯屯州立監獄,兩地相距隻有一哩多一點。
他們被送上巴士、腳踝鎖在巴士地闆上,中間所花的時間都夠走路過去了。
那天早上移監的有四個人——一個瘦黑人和一個俄羅斯胖子,他們的名字喬始終不曉得;外加一個虛弱而顫抖的白人小鬼諾曼,還有喬。
諾曼在看守所裡的牢房就在喬的對面,所以兩人聊過幾次。
諾曼入獄前在畢肯丘平克尼街一家馬廄裡工作,不幸迷上了主人家的女兒。
那個十五歲的女孩懷孕了,而現年十七歲、十二歲就父母雙亡的諾曼,則因為強暴罪而被判入獄三年。
他告訴喬他一直在讀他的聖經,準備好要為他的違法行為贖罪。
他跟喬說天主會與他同在,說每個人身上都有良善,在最卑賤的人身上也都還有少許,還說或許到了州立監獄那邊,他會發現那邊的人更良善。
喬從沒見過這麼害怕的人。
當巴士沿着查爾斯河路颠簸行駛時,一名警衛再度檢查他們的腳镖,同時自我介紹說他是漢蒙先生。
他告訴四名犯人說他們的牢房在東翼,當然,那個黑人除外,他會住在南翼的黑人區。
“但不管你是什麼膚色、信什麼教,規則在你們身上全都适用。
絕對不要直視警衛的眼睛。
絕對不要質疑警衛的命令。
絕對不要越過牆邊的泥土路。
絕對不要以不衛生的方式碰觸自己或别人。
乖乖坐你的牢,不要抱怨也不要使壞,這樣大家就沒事。
”
這座監獄已經超過一百年了;原來是黑色花崗岩建築,後來又陸續加蓋了紅磚結構。
監獄的整體形狀呈十字形,中央塔樓往四邊延伸出四翼。
塔樓頂端是一個圓頂,二十四小時都有四名持步槍的警衛駐守,各自對着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以防犯人跑掉。
監獄四周環繞着鐵軌,還有從波士頓北端區一路沿河延伸到薩摩維爾市的衆多制造廠、鑄造廠、紡織廠。
那些制造廠制造出鍋爐,紡織廠制造出織品,鑄造廠則散發出鎂和銅和鑄鐵的臭氣。
巴士駛下山丘進入平地時,天空被一層濃濃的煙霧遮蔽。
一列東方貨運公司的火車鳴笛,他們必須在平交道前等列車開過,才能穿越鐵軌,走完最後的三百碼,抵達監獄。
那輛巴士終于停下來,漢蒙先生和另一名警衛打開他們的腳鏡,諾曼開始發抖,接着啜泣起來,淚水像汗水般從下巴滴下來。
喬說,“諾曼。
”
諾曼看着他。
“别哭。
”
但諾曼停不下來。
喬的牢房在東翼最頂層。
曬了一整天太陽下來,入夜後囚室還是很熱。
裡面沒有電,電力隻供應走廊、食堂,以及死刑犯牢房區的電椅。
各個囚室裡面是點蠟燭。
室内抽水馬桶還沒普及到查爾斯屯監獄,所以囚犯大小便都是拉到木桶裡。
喬的牢房本來是供一個囚犯住的,但現在裡頭塞了四張床。
他三個室友的名字分别是奧利佛、尤金、圖姆斯。
奧利佛和尤金是一般的小混混,分别來自瑞威爾和昆西,兩個都跟席奇幫做過生意。
他們從來沒機會跟喬接觸,甚至也沒聽說過他,但雙方聊起幾個名字後,他們就知道他的确是席奇的手下,也就沒為了給他下馬威而惡整他。
圖姆斯是最老也最安靜的。
他一頭黏黏的頭發,四肢肌肉發達,眼裡有個什麼很不對勁,讓你不想看。
喬入獄的第一天,太陽下山後,圖姆斯坐在他雙層床的上鋪,雙腿從床緣垂下,偶爾喬會發現圖姆斯茫然的眼神轉向他,他也隻能看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别開目光。
喬睡在奧利佛對面的下鋪,那張床墊最爛,床闆都凹陷了。
床單很粗糙,被蟲蛀得破破爛爛,聞起來像濕毛皮。
他斷斷續續打了些盹,但始終沒有睡着。
次日早晨在院子裡,諾曼朝他走來,兩隻眼睛都淤黑,鼻子看起來被打斷了。
喬正想問他怎麼回事,諾曼便滿臉陰沉,晈着下唇,一拳朝喬的脖子揮來。
喬往旁邊走了兩步,沒理會脖子的剌痛,想着要問為什麼,但他沒有足夠的時間。
諾曼逼近他,笨拙地舉起兩手。
如果諾曼沒管喬的頭,去攻擊他的身體,喬就完了,因為他的肋骨還沒愈合,早上起床時還是痛得眼冒金星。
喬滑動腳步,腳跟刮着泥土地。
在他上方的高處,瞭望塔上的警衛正往西看着河流或往東看着海洋。
諾曼朝他脖子的另一邊揮拳,喬舉起一腳朝諾曼的膝蓋骨踹下去。
諾曼往後倒下,右腳彎成一個怪異的角度。
他在泥土地裡翻身,想用一邊手肘撐起身子來。
喬第二度踹向他的膝蓋時,半個院子的人都聽得到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