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不知虎玲蘭底細,但其實早就感覺出來,她的氣概和氣質,跟屋頂及下面其他人很不相同,恐怕根本就不是一夥;但同時他又察覺,她突然出刀插手,确是出于對武當派的恨意。
原因何在則想不透了。
可是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甚至解救姚掌門的任務他都已抛在腦後。
此刻錫曉岩心中所想唯有一件事:
——跟這個女人對打,很快樂。
他不知道之後會變成怎麼樣。
也許今天就在這裡一刀砍死她。
但是此刻,這個從薩摩國遠來的女劍士,正深深搖撼着他的心靈。
她跟他太像了。
簡樸的刀招。
長距離的較量。
力的比拼。
這是一種奇異又矛盾的仰慕。
顔清桐這時也在衆多镖師拱護之下,從大門出現了。
他身後還有先前攻進去的八個心意門人。
戴魁看見林鴻翼等三個師弟,都抱着血淋淋的右手,兵刃也全失去了。
“怎麼回事?”戴魁遠遠向顔清桐喝問。
他還發現,本來一名同門手上拿着的武當掌門佩劍,此刻亦已不見了。
董三橋同樣瞧向顔清桐,眼神裡充滿疑問和不滿。
他們秘宗門枉自在屋頂折了許多弟子,但這幾十個進了大廳的家夥卻不戰而退——對方援兵才不過三數人!
顔清桐也知道很難說得過去。
但他早就想定了,怎樣為撤退挽回面子。
“都是那姓燕的!”顔清桐故意咬牙切齒說:“要不是這内奸,早抓住那姚蓮舟啦!”
他說得含含糊糊。
心意門人和東軍群豪也不能否定他的謊話。
雖然未肯定燕橫是不是奸細,但他沒有下手殺傷姚蓮舟,确是親眼所見之事。
即使顔清桐隐去了跟武當弟子的談判不說,群豪自己面子也挂不住,自然沒有拆穿。
把事情推到一個小子身上,倒是方便的事。
這時顔清桐跟衆人一起,站到離“盈花館”遠一點的街邊,仰頭觀看屋頂上對峙的兩人。
也許是因為所有人都心虛,他們眼中所見,正雙手高舉着倭國大刀、臉頰流着鮮血的虎玲蘭,格外顯得英姿飒飒。
她正在做着他們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情:跟武當派的高手正面單打獨鬥。
而錫曉岩那條怪臂,也令他們驚訝不已:到底武當派還藏着多少如此驚人詭異的奧秘呀?……
太陽映照下,那金黃色的野太刀刃鋒,突變模糊。
因為刀,起動了。
虎玲蘭長長的右腿跨步踏出,腳下屋瓦裂開!
野太刀自她頭頂右上方發動,夾帶飓風般的聲音,斜斜朝錫曉岩劈下去。
陰流劍技·“燕飛”。
沒有任何花巧的最基本斬法。
以速度、力量、距離和兵器,壓倒一切。
錫曉岩在這極短的瞬間,真的凝止如岩石。
那是因為他全身感官都完全擴張至盡,正在測量虎玲蘭來刀的距離,準備作出最合時的迎擊。
卻在半途,虎玲蘭的姿勢變了。
左手,離開了刀柄。
“燕飛”的刀勢仍然繼續。
但虎玲蘭變成右臂單手握刀,同時肩膊和身體順勢略為側轉,“燕飛”的斬距就突然增長了半尺!
——半尺,在實力差距微細的戰鬥中,往往就是生死之判。
這“片手打”,是虎玲蘭所學陰流“燕飛”的變招秘技,隻有在必要關頭才會使出——單手操控這麼巨大沉重的野太刀,若一擊不得手,将極難挽回體勢。
錫曉岩本能察覺,對方那加長的刀招,突然已臨自己頭臉左側。
原來的估算錯誤了。
——這種意外的時刻,心會不會亂,就決定了你是不是真正的高手。
真實的戰鬥,不是按照預定理想中的情況去進行,而是不斷應對和突破無時無刻出現的錯誤與難關。
錫曉岩再次以那負背的姿勢出刀。
但并不是向前斬出。
而是直接将長刀繞過背項和後腦,揮到頭頂左側,往劈下來的野太刀反斬迎上去!
——他這招近似一般單刀法的“裹腦刀”,但因為他的手臂比常人多了一個關節,将刀繞過頭身的動作輕易得多,而且可以用常人不能的角度向上撩斬。
如此奇技,天下恐怕隻有他一人能使。
錫曉岩不用大幅正面揮刀,而改用繞纏反斬,出招路線短得多,正好及時迎擊那加快斬來的野太刀!
虎玲蘭未被這怪招動搖,“燕飛”的變招去勢不變。
——他這樣出招,力量絕對不及我向下劈!将他連人帶刀都斬飛!
刃鋒交擊的刹那,虎玲蘭握柄的右手卻感覺,碰上了超過她想象的抗力。
——為什麼——
原來在交鋒前一刻,錫曉岩左手也沒有閑着,以掌抵着長刀背,幫助加勁往上推斬!
第四次震人心魄的金屬互擊鳴音。
野太刀被反彈向上猛跳。
這次虎玲蘭隻有右手握刀,而且“燕飛”已經毫無保留,刀一給猛力擋住,再難控制刀身,長長的刀柄脫離五指飛去!
對決中失刀。
虎玲蘭一生裡的第一次。
也許亦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