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個下午,“盈花館”那兩層建築,就如被什麼災難侵襲過一樣:許多面窗戶破裂;屋頂穿了好幾個窟窿,到處都是碎爛的瓦片;牆上滿是腳印,還有插在牆壁的匕首;門前和四周街道遺留了一攤攤血迹……令人難以想象,不久之前,這兒還是莺歌燕舞的追逐煙花之地。
住在西安的人,大概作夢都沒有想象過:這麼一座紅垣綠瓦的妓院,竟然成了天下武林一個曆史重地。
兩支人馬突然就分從西、南兩面的街道出現,到達“盈花館”外圍來。
群豪最初看見西面有大隊伍到來,還想尹英川所率的西軍終于趕至,有幾個人還歡呼起來。
但再仔細看去,那四十餘人不論樣貌衣飾和兵器,都跟西軍完全不同,全是沒有見過的生面目。
領在前頭一個滿臉傷疤、左手戴着奇怪鐵爪的人物,更是渾身一股殺伐之氣。
興奮馬上變成恐慌。
“江師兄!”符元霸看見率領四十餘武當派“山外弟子”而來的江雲瀾,不禁高呼。
武當衆人也都感到極之意外:江雲瀾本應還在四川跟着葉辰淵的遠征軍,卻竟突然出現在這關中!
一聽到來者确是武當派的人,群豪更是聳動。
——來了這麼多武當弟子!
他們許多人猜想,西軍遲遲未至,恐怕就是被這支武當生力軍幹掉了。
恐懼的氣氛彌漫全體。
有的人開始懊悔,怎麼要遠來西安湊這熱鬧,很可能就此送死……
那隊伍裡其中四人,擡着一副草草搭造的擔架,走在最後頭。
躺在架上的人身材壯胖,正是“鎮龜道”首席桂丹雷,身上到處是包紮了的傷。
江雲瀾急帶着走在最前的十數名弟子,走到姚蓮舟座前。
“弟子來遲了。
”江雲瀾拱拳向掌門行禮,隻簡單說了這一句。
武當派不好禮節,什麼“請掌門恕罪”之類廢話是不會說的。
姚蓮舟略點頭。
江雲瀾觀察掌門臉色,見他似乎不大精神,猜想是否受傷或者中了什麼暗算,不免露出擔心之色。
“丹雷他……”姚蓮舟指一指隊伍後方。
“桂師兄被敵人圍攻受了些傷,不過無礙性命。
”江雲瀾回答。
陳岱秀等看見下面躺着的桂丹雷,不禁都神情激憤。
江雲瀾這時擡頭瞧向屋頂,看見了荊裂和虎玲蘭。
“荊裂!”江雲瀾高呼:“我就知道在這兒又會見到你!”
荊裂俯看江雲瀾,想起犧牲了的峨嵋派朋友,心裡像燃起了火,隻是無言朝他點點頭。
武當衆人這才知道這個“獵人”的名字。
陳岱秀聽得出江雲瀾曾跟荊裂交戰,那多數是在四川。
他們先前隻知有四位同門被“獵人”所殺,錫昭屏是第五個,那麼船槳上所刻的另外四條紋,就代表他在四川所殺的另四位同門。
武當一方突增四十餘人,雖然并非武當山的嫡系弟子,但兵力已與敵人相當;再加上有江雲瀾這位“兵鴉道”精銳劍士加入,一時軍心大振。
符元霸和唐諒知道再不用顧慮保護掌門,正磨拳擦掌,準備上屋頂去助戰,誅殺荊裂等人。
但江雲瀾人馬還沒完全站定,卻又見有另一批人,這次由南面現身。
這些人數目比江雲瀾等少得多,但卻更矚目。
——能夠比武當派更矚目的人物,天下甚稀。
除非是在“九大門派”排名裡,比武當排得更前的名字。
——這樣的門派,世上隻有一個。
這支人馬裡走在最前頭的不是别人,正是仍然穿戴着“半身銅人甲”的圓性和尚。
可是衆人看他的臉,已無先前那充滿好鬥野性的氣息,反倒好像略為沮喪。
圓性的背後好像馱着一物,細看才知原來是個極瘦又極矮小的蒼老和尚,眼睛半閉着,不知是入定還是睡着了,乍看伏在圓性背項上的臉,還有幾分像出生不久的皺皮嬰孩。
在圓性後面又跟着六個僧人,穿的是和他一模一樣的衣袍,手裡也提着杖棒。
六僧或手腿,或肩胸,都穿戴了鑲銅的護甲,站立姿态各略有不同。
在場比較有份量的武者都看得出,他們是因着自己擅長的武技,而在不同的身體部位穿佩這“銅人甲”。
少林派名滿天下的“十八銅人大陣”。
如今雖隻來了七人,但還是令衆武人心神震蕩。
銅甲反射夕陽,有如燃燒中。
對許多來自偏遠地方或細小門派的武者來說,這個時刻簡直有如置身夢幻:少林與武當,就在這名不經傳的西安府城東大差市街道上相會,甚至可能爆發一場大戰——這是武林百年難見的時刻。
一看見少林武僧竟也趕到來參予這戰局,本因得到援軍而略松了一口氣的武當弟子又馬上緊張起來——天下間能夠令武當人如此戒備的,恐怕再無第二個門派。
尤其李侗和焦紅葉,先前親眼見過尚四郎給圓性打敗,他們此刻的臉容就更緊了。
“我們先下去再說。
”陳岱秀這時向同門下令。
少林派一到來,殺荊裂這事情也就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錫曉岩憤憤不平,仍死盯着荊裂不放。
李侗拉一拉他衣袖。
師兄們剛才救了他,他實在不能違背他們的意思,也就随着李侗退後。
陳岱秀下去之前,不忘将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