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臉上各處肌肉緊皺着,神态确是異常虔誠。
霍瑤花心裡在疑惑着。
她已經跟随波龍術王三年多,可是到今天仍不清楚:波龍術王是真的虔信物移教嗎? 就像今天,下令屠殺百多人作“幽奴”,的确合于物移教的殘酷習俗;但術王決定這樣做,真的隻是對教義深信不移嗎?還是折損了大批部衆之後,要用恐怖手段維持自己的絕對威嚴?是誠實的瘋狂?或隻是權術的計算?…… 隻見正在念咒的波龍術王,竟激動得流下眼淚來,那哀傷完全不似虛假。
——這迷霧,正是波龍術王最令人畏懼之處。
波龍術王念誦完後,用衣袖拭去眼淚,然後再次撫摸霍瑤花的頭發。
“花,不用妒忌。
你去了真界,我也一樣替你念經,還會為你找幾個最壯的男‘幽奴’。
” 霍瑤花表情感激地點點頭。
她心裡可對死後什麼“真界”沒有興趣,也半點兒不相信。
不過物移教主張在現世求取最大的愉悅,不顧一切地滿足所有欲望,這方面她倒是非常認同,也是她一直甘心跟随術王的理由。
“那兩個家夥,折了這麼多弟子,術王猊下不懲罰他們嗎?”霍瑤花略顯不滿。
“思道那小子不說,但鄂兒罕的信念很深。
”術王說:“如非必要,他不會随便犧牲信衆弟子。
情勢必定十分危險,是強敵。
” 另一邊的梅心樹點點頭。
他深知鄂兒罕的武功份量,那“太極雙劍”雖不成熟,但要是一般武林人物,絕非他雙劍對手。
“我要進去更衣。
”波龍術王這時又說:“梅師弟,你去點山腳的弟子上來,守着這兒。
” “術王猊下……你要下山?”霍瑤花大奇。
“去縣城。
”波龍術王詭異地微笑:“對方今天以為殺敗了我們,必然自滿,心情也放松。
今夜是回頭反殺一仗的最好時機。
” “能夠令我兩條獵犬夾着尾巴逃跑的敵人,我當然要親自去看一眼。
”
大道陣劍堂講義·其之二十五
物移教,全稱“大歡喜物移歸神教”,确實起緣曆史并無記載,相信是元朝時傳入的西域諸番教,與中土道教方術及民間信仰合流形成。根據教内相傳,立道教祖為一名叫“九九無上師”的人物,當是虛構假托。
物移教本來并無嚴密組織,元末時期乘着亂世,各地教徒曾一度大增,因而跟起義抗元的白蓮教有所沖突。
大明開國初期受到禁制撲滅,隻有少量的忠實信徒隐居于南陽一帶,行事教儀越趨詭秘;到了正統年間,物移教團在當地再興,并結聚成武力。
因教徒狠不畏死,又多奇毒秘法,地方官府也無法讨伐,直到百年後才被武當派掌門“鐵青子”公孫清率弟子一舉消滅。
根據物移教義的宇宙觀,衆人生存并肉眼可見的世間稱為“現界”,隻是一片暫時寄居之地;“現界”的上下四方外頭,被沒有止盡的“真界”團團包圍,那是神明和衆生魂魄的永恒居所,方是真實的存在。
在“真界”遊蕩的魂魄,積累了對享樂肉欲的向往,即會凝之為物,成了在“現界”出生的凡人;凡人命終後肉體消滅,又化作魂魄返回“真界”,輪回不息。
因此人在世時,死亡并不足畏,殘害肉體亦不足惜。
物移教徒相信,這輪回乃是一個修練過程,目的是最後升格為神。
衆生皆可成神,但路途漫長,須在“現界”努力行三大事功:供奉、修教、犧牲。
供奉是向神明奉獻,包括殺人作祭禮;修教是以各種方式壯大教團,宣揚教威(包括研究武術藥物,還有廣招信徒);犧牲是自殘肉體甚至性命。
三大事功都是為取悅神明,換取其賜下福德眷顧。
直到一天累世功德圓滿,死滅後再返“真界”時即與神明同體(物移教并非多神信仰,認為神明是曆來所有成神的魂魄結合為一)。
同時為了加快修練,物移教徒在人間都盡力享樂,擴張欲望,好使死後魂魄快快再凝物降生。
物移教團因為要實行這種極端教義,開始研究武力,其武功路數其實頗粗淺,但教徒性情乖戾狠辣又不畏死傷,并有藥物催谷身體機能,兼且經常下毒和使用機關暗器,戰力大增。
物移教精研有數百種藥物,源起于中土煉丹方術和西域傳來的煉金術,其研究方法極殘酷,包括擄劫孩童作“試藥童子”,及迫使孕婦服藥以産生特異體質的胎兒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