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那輛馬車,這時才在六騎儒生陪同下趕到來。
人群看見這麼一輛寒酸的車子,還有那幾個雖帶着劍但文質彬彬的儒士,心裡甚是奇怪,悄悄交頭接耳起來,猜想到底是什麼人。
“呼,坐車子也真累人。
”
車廂的門簾撥開來。
高瘦的王守仁低着頭扶着冠從車裡跨出,朝天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王縣令?”
人群裡響起叫聲。
許多雙不敢置信的眼睛瞪大了,全瞧向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年儒者。
“真……真的是王大人!”縣民之間好像炸開一鍋沸油,百來人轟然争相呼叫。
“王大人回來了!”
他們竟沒再理會燕橫等,隻是擁過去把王守仁包圍。
幾個儒生吃了一驚,卻已來不及制止。
其中好些縣民更跪拜在王守仁腳前。
“天可憐見,讓王大人回來救我們廬陵縣!”“我沒有作夢吧?王大人回來,什麼都好辦了!”“原來那幾位俠士,都是王大人派來的嗎?”
衆人七嘴八舌争相叫喊,情緒很是激動。
荊裂他們看見這一幕,甚是驚奇。
尤其燕橫,對這位“陽明先生”就更好奇了。
“怎麼啦?”練飛虹不忿氣給錯當作别人的部下,怪叫說:“他是活菩薩嗎?”
更多人因為聽聞這些叫喊,從城裡蜂擁而出迎接王守仁,轉眼之間城門裡外已經增至二、三百人,塞得城門水洩不通。
原來王守仁當年任兵部主事之時,因直言上疏得罪了權傾朝野的大奸宦劉瑾,被貶谪貴州龍場,險死還生;直至四年前劉瑾因謀反伏誅,王守仁得以結束流放生涯,獲朝廷重新起用,首個任命正是來江西廬陵當縣令。
王守仁此後屢次升官調任,去年被升為南京太仆寺少卿。
此官職名義上雖主理馬政,但實際上是有職無權的虛銜。
王守仁心中不快,于是一直拖延上任,這年來抽空四出遊曆講學。
因為路過江西,也就順道重回廬陵,欲察看一下故地情狀。
“好了,好了。
”王守仁不慌不忙地安撫縣民,一面已在暗中觀察人群。
他留意到縣民裡年青力壯的隻占少數,許多人衣衫頗為褴褛,已隐隐知道不妥。
六個門生聲嘶力竭地呼叫了許久,才令人群冷靜下來。
“我聽說今天縣城裡死了許多人。
帶我去看看吧。
”王守仁不徐不疾地說。
衆人連聲答應,也就簇擁着王大人往城門走去。
“不行!”這時一聲猛呼,隻見荊裂仍高坐在馬鞍上,揮動閃閃寒光的倭刀,縣民見了他這威勢,一時都吓得呆住。
王守仁的門生也都吃一驚,以為這個穿着蠻夷之服、容貌姿态兇狠野性的怪人果然要發難了,一一握着劍柄。
其中年紀最大那個門生朱衡怒叱:“先生要入城,你這山野村夫竟敢阻撓?”說時腰間劍已拔出寸許。
“笨蛋!”另一邊的練飛虹将馬兒催得踢起一雙前蹄,唬得衆人後退。
他接着怒笑:“我們是要阻止更多人送命呀!”
荊裂将倭刀回鞘,冷靜地說:“剛才交戰之地,此際劇毒滿布。
想要命的,就别随便走近。
”
衆人這才恍然。
王守仁拱拳說:“荊俠士,我看閣下江湖經驗豐富,必有處置之法。
有勞。
”
荊裂下了馬來,朝王守仁點個頭:“先生不要客氣。
”
——荊裂就連對着甯王的親信也一樣倨傲狂妄,可這位王大人,卻令他不由自主禮貌起來,他自己也不知是何原因。
荊裂這就率着燕橫等四人,牽着馬兒入城。
王守仁與群衆在後跟随。
進了大街,王守仁看見沿途兩旁許多丢空破敗的店鋪和屋子,不禁歎息搖頭。
——唉,才走了一年許,又變成這個模樣……真個是人去政息……
到了先前激戰那小廣場,隻見旗杆底下橫七豎八堆着數十具屍體,觸目驚心。
之前被練飛虹所傷那個生還的波龍術王弟子,中了一記鐵拳,仍然昏卧在地上。
練飛虹上前察看他,确定他身上衣衫未沾毒粉,就将這俘虜拉出來,吩咐縣民将之縛起,又為他小腿拔出飛刀止血。
荊裂看了好一會兒,向王守仁說:“這幹人大都是死在毒性極烈的藥粉之下,現在那邊四周,不管屍體和地面也都散着毒,皮膚稍沾上,随時性命不保。
”
“那得如何處置?”王守仁看着堆疊的死屍,眼中泛出悲憫之色。
“先着人盡量多打水來,沖灑到死屍和地上去,以防毒粉飄散,并且把毒性沖淡。
”荊裂說:“洗得差不多了,就趕快将死屍用厚布包裹,運出城去下葬,墓穴挖得越深越好。
”
荊裂瞧瞧那廣場四周,歎息着又說:“即使如此,毒藥還是會吸進土裡,恐怕再過一年半載都未必完全化去。
得把這地方圍起來,嚴禁人畜接近。
”
王守仁這就吩咐縣民去照辦,更叮囑他們要用粗布包裹雙手及口鼻,以策安全。
這時荊裂繞過那廣場有毒之地,回到先前激戰過的飯館,取回遺在内裡的兵器。
一個波龍術王弟